阿卜杜拉的动作僵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但瞬间又变得无比真诚,还带着一丝“你懂我懂”的狡黠:“哦!我亲爱的朋友!看我,真是老糊涂了!”他用力一拍自己额头,“佣兵嘛!当然要实在的!勋章?那都是虚的!”他飞快地合上勋章盒子,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用油布包着的方块,不由分说地塞进林志豪手里,压低声音,挤挤眼睛:“一点……小小的‘伏特加采购补贴’!绝对比勋章实在!给弟兄们多买点好酒,压压惊!”
油布包裹入手沉重,棱角分明。林志豪甚至不用打开,指腹传来的触感和那独特的形状,立刻判断出里面是码放整齐的、厚厚一叠高面额欧元现钞。他没有推辞,只是面无表情地将包裹顺手递给了旁边的卢卡斯(铁蛋)。
卢卡斯咧嘴一笑,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掂量了一下,粗声粗气地嘟囔:“将军真上道!这可比那铁片片强多了!今晚的酒算你的!”他挑衅似的朝不远处的沙托夫扬了扬下巴。
沙托夫少校仿佛没看见,只是举起自己的金属酒壶,对着林志豪的方向,隔空微微示意了一下,然后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志豪也举了举手中的酒瓶回应。伏特加辛辣的暖流在胸腹间回荡,暂时驱散了地下掩体的阴冷和血腥记忆的碎片。他靠在冰冷的混凝土墙壁上,看着眼前这荒诞而真实的一幕:政府军将军在塞钱,俄国特种兵在沉默饮酒,伊朗顾问警惕旁观,不同佣兵团的人在吹牛、拼酒、或冷眼打量,空气里混杂着酒精、汗味和未散尽的硝烟气息。
这就是沙伊特拉,这就是叙利亚。短暂的喘息,是用鲜血和钢铁换来的。而“鼹鼠”口中那扇“打开就关不上”的蓝门,娜塔莉亚追踪到的“帕拉斯安保”和72小时后的坐标,如同隐藏在喧嚣乐声下的不和谐音,冰冷地提醒着他,这短暂的和平,脆弱得如同肥皂泡。
他再次仰头,将瓶中剩余的伏特加一饮而尽。冰凉的玻璃瓶底映出他眼底深处那未曾熄灭的、鹰隼般的冷光。酒瓶放下时,那点光芒已完全敛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静。
夜还长。狂欢是他们的。而阴影,从未远离。
沙伊特拉基地在清晨干燥的风中,显出一种近乎怪异的平静。
昨夜伏特加的凛冽气息,似乎还顽固地滞留在厚重的混凝土掩体缝隙里,与无处不在的尘土和淡淡的机油味、消毒水味混合着。但那曾经撕扯神经的炮火尖啸、子弹撞击钢铁的刺耳回响、伤者压抑的呻吟,都暂时被按下了暂停键。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照亮了基地各处忙碌的身影:政府军士兵费力地拖拽着扭曲变形的铁丝网,修补着被炸塌的胸墙;工兵小心翼翼地探测着外围雷区;俄军“西伯利亚狼”的队员沉默地检查着他们的btR-82A轮式装甲运兵车上的弹痕,焊枪喷出刺眼的蓝色火焰。
林志豪站在通讯塔顶层的破口边缘,军靴踩在碎裂的水泥块上。昨夜那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焦糊味,已被沙漠的风粗暴地卷走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硝石气息。他摊开手掌,那枚染血的蓝门徽章静静躺在掌心,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着皮肤,残留的暗红血渍在阳光下泛着不祥的微光。门框形状的徽记,像一道扭曲的伤口。
“永生…门关不上…”鼹鼠临死前的呓语碎片,毒蛇般钻进脑海。
“渡鸦。”他对着喉麦低声呼叫,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酋长,我在。”娜塔莉亚的声音立刻回应,清晰冷静,背景里是服务器风扇低沉的嗡鸣,从地下指挥所深处传来。
“‘帕拉斯安保’,塞浦路斯那个壳。有进展?”
“初步网络渗透,酋长。表面是常规pmc业务,掩护层很厚。资金流异常复杂,涉及多个离岸空壳,最终指向几个瑞士和列支敦士登的匿名账户。那个72小时后的坐标点,幼发拉底河谷下游,范围太大。正在交叉比对已知卫星图像和当地开源情报,尝试缩小范围,需要时间。”娜塔莉亚的语速很快,带着专业情报人员特有的效率感,“另外,截获到一段极微弱的加密信号残留,频率异常,指向不明。还在分析。”
“继续深挖。所有关联,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林志豪合拢手掌,将徽章攥紧,金属的冰冷棱角深深陷入掌心,“那个信号是重点。”
“明白。信号分析优先级提升。”娜塔莉亚的回应干脆利落。
林志豪的目光投向基地内部。阳光下的训练场,此刻成了临时的“国际军事博览会”。穿着不同作战服、隶属于不同势力的人泾渭分明,却又带着审视和试探的目光相互打量。
一阵压抑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痛苦呻吟,猛地从临时医疗帐篷的方向传来,打破了早晨的宁静。声音凄惨,饱含绝望。
林志豪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转身离开破口边缘。
医疗帐篷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汉斯配制的特效创伤药膏的混合气味。几张简易行军床上,躺着几个昨夜挂彩的倒霉蛋。气氛肃杀,堪比昨晚面对征服阵线冲锋时。
汉斯穿着整洁的白大褂,鼻梁上的眼镜反射着冷光,面无表情地站在帐篷中央。他手里端着一个不锈钢托盘,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几份……东西。那东西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沼泽淤泥混合了过期水泥的灰绿色,质地粘稠,在托盘里微微颤动着,散发出一种混合了铁锈、海藻和某种化学药剂的古怪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