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护府西院,血腥气尚未散尽。
刺客与护卫的尸体已被暂时移至一旁,以白布覆盖,但地上喷洒状的血迹、破碎的窗棂、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无不昭示着方才战斗的惨烈。
凌薇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劲装,外罩玄色大氅,神色平静地站在院中。
石头如同铁塔般立在她身侧,虽已简单包扎,但甲胄上的血污和浓烈的煞气依旧逼人。
数十名亲卫手持利刃,将院落围得水泄不通,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王璞是被两名面无表情的亲卫“护送”来的。
他显然刚从睡梦中被惊醒,官袍穿得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惊疑不定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当他踏入院子,看到眼前的景象,尤其是那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和地上未干的血迹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凌……凌督护,这是……”王璞强作镇定,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听闻督护遇袭,本官甚是震惊!贼人可曾擒获?督护无恙否?”
凌薇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将那枚刻着诡异花纹的黑色令牌亮在王璞眼前,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王监军,可认得此物?”
王璞的目光触及那令牌,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脱口而出:“阎罗令?!”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失言,连忙补救,“此……此乃何物?本官从未见过!”
“哦?从未见过?”凌薇逼近一步,目光如刀,直刺王璞心底,“那为何监军大人一见此物,便能叫出‘阎罗令’之名?这可是幽冥阁核心杀手的信物,等闲人连听都未曾听过!”
王璞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支吾道:“本官……本官也是偶然听人提起过这等邪物……”
“偶然听说?”凌薇嗤笑一声,语气陡然转厉,“那监军大人不妨再解释一下,为何这些手持‘阎罗令’的幽冥阁杀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监军大人抵达北疆,接连查账、巡视、密信往来之后,便潜入我这督护府行刺?!莫非,是监军大人与他们……早有约定?!”
“你……你血口喷人!”王璞又惊又怒,指着凌薇,手指都在发抖,“凌薇!你休要污蔑朝廷命官!本官奉皇命监军,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你自己在北疆倒行逆施,结怨太多,引来仇家报复,如今却想嫁祸于本官!”
他试图反咬一口,将水搅浑。
“结怨?报复?”凌薇眼神扫过地上护卫的尸体,声音带着沉痛与怒意,“我凌薇行的端坐得正,所行新政,皆为北疆百姓安居乐业!若说结怨,也只与那些盘剥百姓的豪强、祸乱边疆的狄寇、以及幽冥阁这等藏头露尾的魑魅魍魉有怨!王监军口口声声说与我无冤无仇,那你暗中查我账目,窥我军政,密信送往京城,勾结阉宦,又所为何来?!”
她句句诛心,将王璞的暗中动作直接挑明!
“你……你竟敢监视本官?!”王璞又惊又怕,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在对方掌控之中。
“监视?”凌薇冷笑,“若非‘监视’,今日我凌薇,恐怕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王璞!你身为朝廷监军,不思同心御外,安定地方,反而勾结幽冥阁,行刺杀之举!你眼中可还有皇上?可还有朝廷法度?!你此举,与谋逆何异!”
“谋逆”二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璞心头!
这个罪名一旦坐实,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不!不是的!你胡说!”王璞心理防线近乎崩溃,语无伦次地喊道,“是冯公公!是冯公公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令牌……令牌也是他们的人联络时我不小心看到的!与我无关啊!”
情急之下,他竟将冯保直接供了出来!
虽然仍在推卸责任,但无疑承认了他与冯保、幽冥阁之间存在联系!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王璞粗重的喘息声。
所有亲卫看向王璞的目光,都充满了鄙夷与杀意。
凌薇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不再看瘫软在地、状若疯癫的王璞,对石头下令:“将王监军‘请’回官邸,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石头大手一挥,两名亲卫如同拎小鸡般将失魂落魄的王璞架了起来。
“侯三,”凌薇又看向阴影处,“将王监军方才所言,以及这枚‘阎罗令’,连同我们掌握的关于冯保与幽冥阁往来的所有线索,整理成详实奏报和证物。一份,用八百里加急,直送京城,呈递御前!另一份,抄送朝中杨廷鹤首辅及几位素有清名的御史台官员!”
她要直接将此事捅破天!
将冯保与幽冥阁勾结、谋害边镇重臣的罪行,公之于众!
此举风险极大,等于直接与冯保及其背后势力开战,但凌薇别无选择。
对方已亮出屠刀,她必须给予最猛烈的反击!
“另外,”凌薇补充道,眼中寒光闪烁,“将我们擒获青龙使,以及此次挫败刺杀的消息,一并传出去。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北疆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谁敢伸爪子,我就剁了谁的爪子!”
“属下明白!”侯三领命,身影迅速消失。
处理完这些,凌薇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方才与王璞的对峙,看似占据绝对上风,实则也是兵行险着。
一旦王璞死不承认,或者反咬成功,局势将对她极为不利。
“谷主,你没事吧?”石头关切地问道,他看得出凌薇眉宇间的疲惫。
“没事。”凌薇摇摇头,看着眼前这个始终坚定不移站在自己身边的憨直汉子,心中一暖,“石头,今天多亏了你。”
石头咧开嘴,露出一个有些憨傻却又无比可靠的笑容:“保护谷主,是俺的本分!”
接下来的几日,朔风城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已天翻地覆。
王璞被软禁,其随行官吏人人自危。
凌薇遇刺、王璞涉嫌勾结幽冥阁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在北疆乃至更远的范围内传播开来。
朝廷收到凌薇那封措辞犀利、证据指向明确的奏报时,无疑引发了一场巨大的政治地震。
冯保在宫中的势力极力辩解、反扑,称凌薇“诬陷忠良”、“拥兵自重”,要求朝廷严惩。
而杨廷鹤等文官集团,则趁机对宦官势力发难,朝堂之上,党争愈烈。
北疆境内,民众闻讯更是群情激愤。
凌薇如今的威望如日中天,竟有人敢勾结杀手行刺他们的“仁主”、“守护神”?
各地请愿书、万民伞如同雪片般飞向朔风城,要求严惩王璞及其背后主使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凌薇的这一记雷霆反击,不仅成功自保,化解了眼前的杀身之祸,更将斗争的矛头直接引向了朝廷内部的腐朽势力,将自己置于了道义的制高点,赢得了更广泛的支持和同情。
然而,她也清楚,此举彻底得罪了以冯保为首的宦官集团和其背后的幽冥阁。
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