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天,莹娘娘几乎寸步不离地抱着贺萧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目光贪婪而悲伤,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地刻进灵魂里,眼中满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与不舍。
“儿啊,我的儿……”
她低声喃喃着,用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贺萧逸幼嫩的脸颊。
“你不愿意喊我额娘,肯定就是不愿意待在这冰冷的皇宫里,不愿意背负这沉重的皇族身份了。既然如此,这虚无的皇姓,不要也罢……你就随你娘的姓吧。”
“娘的娘家姓贺……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她陷入了沉思,眉头微蹙,仿佛这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
“……叫……叫我……贺萧逸……”
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然从贺萧逸的口中断断续续地传出。
莹娘娘全身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怀中的婴儿。
随即,一种巨大的、几乎冲散离愁别绪的惊喜涌上心头:
“贺……贺萧逸?逸儿?好名字!逸而有度,超脱不凡!好,那你以后就叫贺萧逸!”
她欣喜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竟完全沉浸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惊喜”之中。
丝毫没有去深思、或者说下意识地回避了“一个刚出生几天的婴儿为何能自己开口取名”这件极其惊世骇俗、大大不妥的事情。
是夜,月凉如水。
后宫深处,一间装饰得金碧辉煌、熏香袅袅的宽敞厅堂内,一位穿着繁复华丽宫装、珠翠满头的年轻美艳少妇,正慵懒地半躺在一张铺着柔软锦垫的贵妃椅上,半闭着一双凤目假寐。
身后两名容貌清秀的丫鬟正小心翼翼地替她轻轻地捶着背,旁边另有一人跪坐在侧,为她轻轻地打着巨大的孔雀羽扇,动作恭敬而娴熟。
此位仪态万千、享受着极致奢华伺候的少妇,正是当今大金国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正当皇后娘娘处在半睡半醒、惬意舒适之间时。
一名穿着体面、神色恭敬的老嬷嬷从厅外碎步匆匆走进,来到厅堂中央,向着贵妃椅上的皇后躬身行礼,低声禀报道:“启禀皇后娘娘,宫内的管事公公,木公公在外求见。”
半晌,皇后娘娘才慵懒地睁开那双描画精致的凤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木公公?他不在前庭当值,跑来我这后宫求见?他可曾说来此所为何事?”
“回禀娘娘,”老嬷嬷将身子躬得更低了些,“木公公只说有万分紧要之事必须当面禀报娘娘,并未对奴才透露具体是何事。”
“哦?”皇后娘娘的秀眉微微挑了一下,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趣,“既是紧要之事……那你便让他进来吧。”
“是。”老嬷嬷恭敬地行礼后,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倒退至门口处,才敢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片刻后,厅外传来了那熟悉的、好似公鸭子叫般尖细而谄媚的声音:“奴才,木公公,求见皇后娘娘千岁!”
“进来吧。”皇后娘娘依然保持着半躺的慵懒姿态,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嗻,遵旨。”
随着脚步声,木公公低眉顺眼、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他一进入这富丽堂皇的厅堂,便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行起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奴才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木公公请免礼起身吧。”
皇后娘娘微微抬了抬手,语气依旧慵懒,“你不在前朝伺候,深夜来我这后宫,可是有何要事啊?”她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木公公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回……回皇后娘娘的话,”
木公公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迟疑与惶恐之色,并拿眼睛小心翼翼地扫了扫仍在皇后身后捶背、打扇的那三名丫鬟,欲言又止。
皇后娘娘何等精明,自然立刻看出了他的暗示,她轻轻地对身后的丫鬟们挥了挥手,吩咐道:“这里暂时不用你们伺候了,都先下去候着吧。”
“是,娘娘。”
三名丫鬟立刻恭敬地应声,低眉顺眼地躬身行礼,然后悄无声息地依次退出了大厅,并轻轻带上了厅门。
厅堂内熏香袅袅,金碧辉煌的装饰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当最后一名侍女躬身退出,并轻轻将沉重的厅门合拢后,殿内便只剩下半倚在贵妃榻上的皇后娘娘和跪伏于地的木公公两人,空气骤然变得凝滞而压抑。
“好了,木公公,这里如今就只有你我两人了,有什么话,就不必再藏着掖着,直说吧。”
皇后娘娘缓缓直起身子,原本慵懒的神情一扫而空,凤眸之中锐光一闪,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嗻!皇后娘娘明鉴万里。”
木公公连忙应声,稍稍抬起头,脸上堆满了谄媚与恭敬,压低声音道:
“回禀娘娘,正如几年前您暗中吩咐安排的那样,奴才一直小心谨慎地接近那位莹娘娘,尽心尽力扮演好‘眼线’的角色。托娘娘洪福,这些年来,莹娘娘对奴才确实还算比较信任,许多话也愿意同奴才讲。”
这番话若是被那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他、甚至欲下跪恳求的莹娘娘听到,恐怕会当场心脉俱裂,伤心吐血而亡。
原来,这深宫冰冷墙壁之下,她所以为的最后一丝温暖与依靠,竟一直是皇后早已布下的毒辣眼线!
“嗯,这些年你确实做得不错,消息传递得也算及时。本宫心里有数。”
皇后娘娘微微颔首,语气听不出喜怒,“说罢,今日冒险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皇后娘娘可还记得,前几天奴才曾向您密报,那位幽居柴房的莹娘娘,竟偷偷产下了一位龙子的事情?”木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
“此事关乎国本,本宫当然不会忘记!”
皇后娘娘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半躺着的身子也坐直了起来,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怎么?难道是走漏了风声,让皇上知晓了?我不是一再严令,必须彻底封锁消息,不得让皇上得到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风声吗?!”
她放在扶手上的玉指微微收紧。
“不是的,不是的,娘娘息怒!皇上那边并无任何动静。”
木公公赶紧解释。
“是今天,那莹娘娘突然把奴才叫到柴房,对奴才说……说要奴才想办法暗中安排,把她生下的那个小皇子,秘密送出皇宫,送到遥远的——仓嵩山去!”
“什么?送到仓嵩山?”
皇后娘娘闻言,凤眸骤然眯起,露出一丝真正的讶异和警惕,“她竟敢打这个主意?”
“千真万确,娘娘。”
木公公肯定道。
“您也知道,莹娘娘的母家,早年似乎与仓嵩山那边的势力素有些不清不楚的来往。若是真让那小皇子被平安送到嵩山,凭借那边的势力庇护,以后恐怕……”
木公公说到此处,故意停下,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
“哼!若是真让他到了仓嵩山,得了势,以后必成本宫的心腹大患,是个天大的麻烦!”
皇后娘娘的声音变得狠厉起来,眼中杀机毕露。
“皇后娘娘英明!奴才也是这般想的!”木公公适时地送上奉承。
“那个贱人生的贱种,是绝不能留在这世上,玷污皇家血脉的。”
皇后冷声说道,语气如同寒冬刮过的冷风,“她想送小皇子出宫,正好!我们正可借此天赐良机,让这个小贱种‘出宫’后,就永远别再想回来了!”
借刀杀人,无疑是最好也是最干净的选择。
“皇后娘娘圣明!”
木公公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低声请示道,“那……娘娘,您看奴才是否应该在宫外路上就……”
他抬起右手,隐晦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做得干净利落点,手脚一定要麻利,绝不能留下任何指向宫里的线索。”
皇后皱着眉头,冷声叮嘱,旋即沉吟片刻,补充道,“前往仓嵩山千里迢迢,路上不是必须要经过大沃尔草原西北的那片荒芜之地吗?那里人烟稀少,盗匪据说也不少……就在那里动手吧。做成意外,或是推到那些蛮子流寇头上,最好不过。”
“嗻!奴才明白了!谨遵娘娘法旨!”
木公公脸上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得意而又阴险的笑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大金国,乃是位于广袤富饶的亚太平原上的诸国之一。
其疆域面积虽非最为辽阔,但自三千年前太祖皇帝开国以来,凭借其地处平原腹地的优越位置和历代君主的勤政,一直保持着繁荣昌盛、国富民强的局面,是亚太平原上远近闻名的富饶之国,尤以丝绸、瓷器和茶叶闻名遐迩。
亚太平原,实乃一片得天独厚的宝地,三面被巍峨山脉环抱,一面朝向无垠大海。平原之上河流纵横,土地肥沃,养育了无数生灵。
亚太平原的北部,是连绵起伏、望不到尽头的巨大山脉,被称为大雪山。
山脉高耸入云,峰顶常年被皑皑冰雪覆盖,银装素裹,越是深入山脉腹地,气候便越发酷寒难耐,环境极其恶劣。
在这片生命的禁区深处,世世代代居住着一个极其神秘、几乎不与外界往来的种族——冰雪族。他们适应了极寒,拥有着外界难以理解的力量和文化。
正如是:
白发倾眸刻骨深,自名萧逸隐天伦。
熏殿密谋藏杀机,雪疆遥指待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