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的热浪像口大蒸笼,把镇子罩得严严实实。诗诗举着把大蒲扇,蹲在荷塘边的柳树下扇风,扇面扫过水面,惊起圈涟漪,“灵月姐姐!这风都是烫的!”她指着荷叶上蔫头耷脑的青蛙喊,“比去年的暑天还热!青蛙都懒得叫了,是不是躲在水里啃冰块呢?”
灵月正在厨房做冰粉,凉粉籽在纱布里搓出黏糊糊的汁,拌上红糖和山楂碎,凉得能冰掉牙。“别老蹲水边,”她往诗诗手里塞了碗刚做好的冰粉,“去年大暑你在荷塘里摸鱼,差点被荷叶茎缠住脚,喊得全村都听见,最后苏砚跳下去把你捞上来,像提溜只落汤鸡。”诗诗吸溜着冰粉直点头,红糖的甜混着山楂的酸,“比去年的多放了葡萄干!甜得带点嚼头,凉得能把舌头冻成冰疙瘩!”
苏砚在院门口搭竹床,竹片拼得平平整整,他往床顶挂了盏驱蚊灯,蓝光幽幽的像颗小月亮。“李伯说大暑得睡露天,”他往竹床上铺了层凉席,“今年的蚊子比去年凶,这驱蚊灯管用,保证诗诗晚上不被叮成‘红包大户’。”诗诗跑过来要帮忙铺席子,结果脚下一滑,摔在竹床上,凉席“嘎吱”响得像在笑,引得苏砚直笑:“这是竹床给你‘请安’呢!等会儿睡在上面,准得咯吱咯吱跟你聊天。”
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打的锡酒壶,壶身刻着缠枝莲,装着凉酒正好。“给你们冰镇米酒用,”他把锡壶往井台边一放,“比去年的陶壶凉得透,喝一口从嗓子眼凉到脚后跟,丫蛋还在壶盖刻了片荷叶,说是倒酒都能倒出荷香。”丫蛋举着个刚摘的莲蓬喊:“诗诗姐姐,我娘剥的莲子心!比去年的苦得正,泡在凉茶里,喝了不中暑!”
两个丫头蹲在竹床边数萤火虫,诗诗的玻璃瓶里装了三只,亮得像颗小灯笼,丫蛋则把萤火虫放进莲蓬壳,说是给“莲灯”点烛。书生背着画筒在柳树下乘凉,晚风带着荷香吹得画纸沙沙响,他赶紧掏出纸笔,画下这幕:诗诗举着玻璃瓶傻笑,萤火虫的光映在脸上,丫蛋的莲蓬灯忽明忽暗,苏砚的竹床晃着光斑,灵月的冰粉碗旁堆着红糖,远处的荷塘在画纸上晕成绿雾。
“这画得叫《大暑纳凉图》,”书生举着画纸晃,“比去年画的《荷塘夜话图》多了几分萤火,你看诗诗眼里的光,比萤火虫还亮。”诗诗伸手去抢画,结果手一抖,玻璃瓶摔在地上,萤火虫“呼啦啦”飞了,引得她直跺脚:“我的小灯笼!飞去找月亮玩了!”
张婶的凉面摊摆在老槐树下,面条浸在井水里,浇上麻酱和黄瓜丝,还卧了个溏心蛋,蛋黄流得像金汁。“来碗凉面降降温!”她往诗诗碗里多搁了勺芥末,“今年的井水比去年凉,面条冰得透,吃着能打哆嗦。”诗诗呼噜噜吃着面直咂嘴,麻酱的醇混着蛋的香,说比去年的多了股晚风的清:“张婶,明年往面里加藕带!脆得能嚼出响,凉得能把暑气嚼碎了!”
王掌柜摇着象牙扇来送新做的纱灯,纱面上绣着“风调雨顺”,竹骨轻巧,点上蜡烛不烫手。“给你们晚上照路用,”他把纱灯往竹床旁一挂,“这灯比去年的透风,点着不热,还能防蚊子钻进灯罩里。”诗诗抢过纱灯往荷塘边跑,想让萤火虫进灯里,结果被石头绊倒,纱灯滚进泥里,引得大家直笑:“这哪是招萤火虫,是给纱灯染‘泥花纹’,倒比绣的还特别。”
白老坐在竹椅上,手里摇着大蒲扇,眼瞅着孩子们追萤火虫。他脚边摆着杯冰镇米酒,酒液里飘着片荷叶,像只小绿船。“大暑热不透,大热在秋后,”他抿了口酒,“年轻时在码头扛活,大暑天能热得脱层皮,哪像现在,喝着冰酒看萤火,听孩子们吵,这日子,凉得像荷塘的水。”
月亮爬到头顶时,荷塘的蛙鸣突然热闹起来,我们躺在竹床上数星星,诗诗说最亮的那颗是飞走的萤火虫变的,丫蛋则说荷叶上的露珠是星星掉的泪。灵月给每人端来碗莲子羹,甜香混着荷风,在晚夜里缠成了团。
诗诗突然指着天边的银河喊:“那是条萤火虫河!肯定是老天爷给咱们的大暑礼!明年准能捉满满一罐子!”
“先等你把今天摔碎的玻璃碴捡干净再说,”灵月笑着刮她的鼻子,“去年你把萤火虫放进蚊帐,结果半夜全飞走了,留了一床虫屎,被白老笑了半宿。”
大家都笑了,笑声混着蛙鸣和荷香,在凉丝丝的晚风里飘得很远。竹床上的凉席还带着井水的润,驱蚊灯的蓝光还在闪,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大暑的晚风中,在这送着荷香的清凉里,又添了新的一笔。
毕竟,只要这荷塘还在绿,这萤火还在飞,我们还在这竹床边,这江湖的夏夜,就永远纳不完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