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体裂缝深处,浓稠的黑暗将我完全包裹,指尖触及的岩石带着沁骨的湿冷,地下水顺着裂缝缓慢渗出,在地面积成细小的水洼,倒映着偶尔从缝隙透入的微弱火光——那是搜捕小妖手持的火把光芒。
大鹏雕那一击的余威仍在体内肆虐,混沌本源的“孔洞”每一次收缩,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时刻提醒着方才生死一线的凶险。
芭蕉扇沉寂在意念核心旁,翠绿扇面蒙上一层灰雾,原本活跃的太阴本源变得微弱,需以混沌本源持续温养,方能慢慢恢复。此番强行催动力量,本源亏空不小,短时间内难以再动用强招。
外间,妖魔的喧嚣与搜捕声如同潮水般起伏——先是从东边传来青毛狮子的怒吼,大概是小妖汇报无果惹得他暴怒;接着南边响起黄牙老象沉闷的呼喝,带着命令小妖翻找岩石缝隙的威严;偶尔还能听到小妖们战战兢兢的应答声,夹杂着搬动石块的“哗啦”声,如同细密的篦子,一点点梳理着狮驼岭的每一处角落。声音由远及近时,我甚至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待其由近及远,才敢稍稍放松紧绷的意念。
我屏息凝神,将混沌本源收敛至极致,灰雾之躯紧贴冰冷的岩壁,蚀痕缓缓流转,不仅修复着本源的“孔洞”,还模拟着周围岩石的温度与死寂气息——连呼吸(若能称之为呼吸)都变得微弱,确保不会泄露半分波动。此刻若被发现,以我当前状态硬拼,无异于自寻死路。
心神悄然沉入体内,顺着意念脉络,触碰到那枚烙印在牛魔王神魂深处的灰痕——那是混沌蚀痕留下的印记,如同无形的锁链,能传递简单的意志。
积雷山,魔云洞。
牛魔王正趴在石床上舔舐伤口,白色牛毛上的血污尚未清理干净,混铁棍斜靠在床边,依旧黯淡无光。他想起方才在狮驼岭的屈辱,又念及红孩儿的安危,心中五味杂陈,正烦躁间,神魂深处的灰痕突然灼热起来。他猛地抬起头,巨大的牛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挣扎——那是妖王的骄傲在抗拒外来意志,却很快被烙印的强制力压制,化为绝对的服从。
“主……主人。”他低下头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连呼吸都放轻。
“狮驼岭生变,大鹏雕正在搜山,目标是我。”我的意念透过烙印清晰传来,冰冷而直接,没有多余的解释,“你即刻点齐本部妖兵,以‘接应特使’为名,兵发狮驼岭南麓,制造混乱,声势越大越好,务必吸引青狮白象的注意力。”
牛魔王浑身一颤,牛蹄在石地上刨出浅坑——兵发狮驼岭?对抗那金翅大鹏雕?那可是连他都要忌惮三分的凶禽,速度与战力皆在他之上!可神魂中的烙印越来越烫,传递出不容抗拒的威压,根本生不出半分反抗之心。
“是……主人。”他咬牙应下,牛角因用力而微微泛红,随即又迟疑道,“只是……那大鹏雕速度冠绝三界,若他察觉是计,亲自出手……我麾下妖兵恐难抵挡。”
“无需你与他死斗。”我打断他的顾虑,意念中带着明确的指令,“只需虚张声势,摆出不惜开战的姿态,拖住青狮白象即可。做完此事,你便立刻退回积雷山,紧闭山门,不许任何人出入,静待后续指令。”
牛魔王虽不解主人为何要如此布局,却也不敢多问——烙印的威慑让他明白,质疑只会招来更重的惩罚。他从石床上爬起,忍着伤势的疼痛,走到洞口,仰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孩儿们!点齐兵马!随俺去狮驼岭要人!”
片刻之后,积雷山方向妖云滚滚——那是数千妖兵凝聚的妖气,漆黑如墨,遮蔽了半边天空;战鼓轰鸣,鼓声沉重,每一次敲击都震动着大地,传到狮驼岭时仍清晰可闻。
牛魔王虽伤势未愈,却依旧展现出平天大圣的威势,白色牛躯在妖兵簇拥下格外显眼,混铁棍扛在肩上,率领着黑压压的妖群,直扑狮驼岭南麓!妖气冲霄,喊杀声震天动地,隔着数里都能听见妖兵们“交出特使”的怒吼。
“牛魔王!你意欲何为?!”正在西麓主持搜山的青毛狮子听到动静,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老牛不好好养伤,竟带着大军杀来,显然是来添乱!他提着鬼头刀,快步赶到南麓,远远便看到牛魔王的身影,顿时怒火中烧。
“放屁!”牛魔王按照指令,上前一步,混铁棍重重顿在地上,震得地面裂开细纹,声若雷霆,“尔等在狮驼岭扣押我积雷山特使,迟迟不放,莫非是想吞并我积雷山不成?速速将人交出,否则今日便踏平你这狮驼岭!”
他麾下妖兵立刻鼓噪起来,有的举起刀枪挥舞,有的对着狮驼岭的妖兵龇牙咧嘴,与对面的狮驼岭妖兵形成对峙——双方剑拔弩张,妖气碰撞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眼看就要爆发冲突。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传到狮驼岭深处的洞府附近。
大鹏雕正悬浮在半空,金眸紧闭,以神念细细扫描每一处可疑之地——从山林到岩缝,连地底三尺都未曾放过,神识如同细密的网,誓要将潜入者揪出。听闻南麓变故,他猛地睁开眼,金眉倒竖,眼中满是暴怒:“牛魔王?他来凑什么热闹!”他虽仍怀疑那“积雷山特使”便是潜入禁地的人,可牛魔王大军压境,若置之不理,刚组建的妖族联盟顷刻便会瓦解——其他妖王定会以为他畏惧牛魔王,日后再难号令众妖。
“二弟三弟,你等即刻带三千精锐妖兵赶赴南麓,稳住牛魔王!”大鹏雕厉声吩咐,金眸中寒光闪烁,显然并未完全放下对我的追索,只是被牛魔王牵制了部分精力,“莫要与他真个动手,只需拖延时间,待本座找到那鼠辈,再亲自收拾他!”
青毛狮子与黄牙老象不敢怠慢——大鹏雕的命令不容违抗,且牛魔王来势汹汹,若南麓失守,后果不堪设想。二人立刻召集身边精锐,提着兵器,快步赶赴南麓,连搜山的小妖都带走了大半。
一时间,狮驼岭内部搜捕的力量无形中减弱了几分——原本遍布山岭的妖兵少了近半,神识探查的范围也收缩到了核心区域,外围的警戒明显松懈下来。
我藏身于裂缝深处,意念感知着外界的变动,心中冷笑——声东击西虽是简单伎俩,却最能抓住敌人的软肋。大鹏雕忌惮联盟瓦解,青狮白象畏惧大鹏威严,这便是可乘之机。
趁此间隙,我不再压制伤势,全力催动混沌本源——灰雾从体表渗出,贴着岩壁向下延伸,如同无数细小的触须,钻入地脉缝隙,汲取着其中微薄却浑厚的灵气。狮驼岭煞气虽重,地脉却因盘踞千年妖魔而格外旺盛,丝丝缕缕的土黄色精气被蚀痕剥离出来,顺着触须汇入体内,如同涓涓细流滋养干涸的河床,一点点修补着受损的躯壳与神魂,混沌本源的“孔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
然而,就在我沉浸于疗伤、感知逐渐沉入地脉深处时,体内那一直沉寂的、源自禹王血咒的九州龙气,竟突然微微躁动起来——那是一股土黄色的气流,原本与血咒交织在一起,此刻却挣脱束缚,丝丝缕缕地向着地脉更深处探去,如同被某种力量牵引,带着急切的意味。
嗯?我心中一动,立刻停下疗伤,分出一缕最细微的意念,顺着龙气感应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下探查——龙气源自禹王,与九州地脉息息相关,能引动它的,必然是与上古人族、与九鼎相关的事物。这狮驼岭地脉深处,难道藏着此类秘宝?
意念穿透一层又一层厚重的岩层——岩层从表层的灰褐色,逐渐变为深层的暗黑色,夹杂着细小的金属矿脉;越往深处,温度越高,地脉灵气越浓郁,龙气的牵引力也越发明显。不知向下延伸了多少丈,穿过多少层岩石,我的意念终于“看”到了一片奇异的空间。
一片被强行开辟出来的地窟——地窟宽敞,足有百丈方圆,顶部悬挂着钟乳石,却散发着昏黄的微光,照亮了整个空间;四周的岩壁光滑平整,显然是被大能以法力开凿而成,还残留着淡淡的能量印记,只是早已风化模糊。地窟中央,并非预想中的灵脉或矿藏,而是一座残破的、布满刀劈斧凿痕迹的古老祭坛!
祭坛由一种暗青色的巨石垒成,石块表面粗糙,带着岁月侵蚀的斑驳痕迹,风格古朴苍凉,与当今仙佛妖魔使用的祭坛样式截然不同。坛身共分三层,每层都刻满了早已失传的古老祭祀符文——有的符文如同山川河流,有的如同日月星辰,大部分因年代久远而磨损模糊,只剩下残缺的线条,可残存的部分依旧散发着一种庄严肃穆、能沟通天地的浩大意境,让人望之便心生敬畏。
而在祭坛最上层的中央,供奉着的并非神像或灵物,而是一尊……残缺的青铜鼎足!
那鼎足不过尺余高,碗口粗细,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绿锈,锈迹中还嵌着黑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鼎足的顶端是参差不齐的断裂处,金属茬口锋利,显然是被暴力折断,看似毫不起眼,却散发着一股九州地脉的厚重气息。我的禹王龙气,正是被它所引动——土黄色的气流如同丝带般环绕着鼎足,轻轻颤动,发出微弱的共鸣,仿佛游子寻到归家之路,带着亲近与渴望。
九鼎?!这残破的鼎足,竟是上古禹王铸造、用来镇守九州气运的九鼎之一的部分?!
它为何会出现在狮驼岭地脉深处?是被大鹏雕三妖发现后藏匿于此,还是更早之前便有人将其安置在这里?若真是九鼎部件,又为何会出现在妖魔盘踞之地?
我按捺住心中的震惊,控制着意念缓缓靠近那尊鼎足——想要更清晰地感知它的气息,确认是否与血咒中的龙气完全同源。就在意念触及鼎足绿锈的瞬间,一股浩瀚、磅礴、承载了九州山河厚重与万民愿力的气息,猛地顺着意念反馈回来!那气息如同潮水般涌入识海,带着上古先民开垦土地、治理洪水的坚韧,也带着禹王定鼎天下、守护苍生的威严,让我体内的血咒都随之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这来自远古的意志。
与此同时,祭坛周围的昏黄光芒突然一阵波动,光芒变得明亮几分,显露出埋藏在四周地脉中的事物——那是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森白骸骨!骸骨层层叠叠,堆积在祭坛下方,延伸到地窟边缘:有人族的骸骨,残留着粗布衣物的碎片;有妖族的骸骨,带着尖锐的爪子或鳞片;还有许多形态怪异的种族骸骨,有的生着多只手臂,有的骨骼上长着骨刺,显然并非三界常见生灵。这些骸骨以一种奇异的阵势排列,所有骸骨的头颅都朝向祭坛中央的鼎足,骨骼缝隙中残留着淡淡的黑色印记——那是灵性与气血被强行抽取后留下的痕迹,显然都曾被这祭坛与鼎足吞噬!
残酷的血祭!有人以万灵的性命与气血为引,持续滋养这尊九鼎鼎足!
是谁布下如此歹毒的阵法?目的何在?是为了唤醒鼎足中的九州意志,还是想借助鼎足之力达成某种野心?大鹏雕三妖是否知晓此地?
就在我震惊于这地底的恐怖发现、思绪翻腾之际,一股冰冷、暴戾、带着极致贪婪的意念,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猛地从狮驼岭深处——那座属于大鹏雕的洞府方向,穿透层层岩层,精准地锁定了这片地窟!那意念带着大鹏雕独有的凶煞气息,比之前探查时更加狂暴,显然是察觉到了鼎足的气息!
“吼!原来藏在这里!”他的怒吼隔着厚厚的土层传来,声音中充满了发现至宝的狂喜与不容他人染指的杀意!
下一刻,一道锐利无匹的金色光刃从地面上方撕裂而下——光刃带着穿透一切的威势,瞬间击穿数丈厚的岩层,石块如同豆腐般碎裂,轰鸣声在地脉中回荡,直直朝着地窟中央的鼎足,狠狠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