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已出现在两仪殿外。
值守的侍卫和内侍早已见怪不怪,立马恭敬地行礼,何健旺觉得最近李世民太忙了,还是让张阿难进去通传一声比较好,免得打扰到人家思路。
片刻,殿内便传来李世民的声音:“快请仙师进来!”
何健旺迈步而入,李世民便脸上露出笑容,从御案后绕了出来。
“仙师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可是有何要事?”李世民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内侍看座奉茶。
何健旺也没客气,在旁边的锦墩上坐下,接过内侍奉上的热水,吹了吹热气,开门见山: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跟你聊聊你家老三,李恪。”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接着他挥挥手,让殿内侍立的宫人全部退下,只留下张阿难在远处垂手侍立。
殿内只剩下两人,气氛似乎凝重了些。
“恪儿?”
李世民坐回御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语气听起来很平静,
“他前几日回京给父皇请安,朕见过他了。仙师怎会突然提起他?”
何健旺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我看那小子还不错,是个可造之材。整天放在封地吃灰,太浪费了。让他留在长安吧,我这边可能有些差事,需要他帮帮忙。”
他话说得随意,但意思很明确。
李世民沉默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目光幽深。
作为父亲,他何尝不欣赏李恪的才华?
但作为皇帝,他更清楚李恪身上那前朝血脉所带来的敏感和风险。
将他留在长安,放在权力中心,无疑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会激起怎样的波澜,连他都难以预料。
那些支持承乾的元老重臣,尤其是他的大舅子长孙无忌,会怎么想?朝堂的平衡会不会被打破?
这些顾虑,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良久,李世民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干涩:
“仙师,非是朕不愿。只是恪儿身份特殊,留在京师,恐…恐非其福,亦非朝廷之福。朕是皇帝,有时不得不考虑更多。”
这话说得委婉,生怕何健旺不悦,但其中的无奈和权衡,何健旺听得明白。
他放下茶杯,看着李世民,脸上那惯常的嬉笑神色收敛了几分。
“老李,”他换了个称呼,语气也认真了些,“我知道你的顾虑。权力平衡,朝局稳定,这些你比我懂。”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有些深远:“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一种你的儿子们,不必为了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反而可以各展所长,互相扶持的可能?”
李世民猛地抬起头,看向何健旺,眼中精光一闪。
何健旺继续道:“青雀那小子,现在满脑子都是我最近给他安排的事情,想着怎么用开水顶盖子名垂青史。李恪,我看他是个人才。他们未必就对那个位子有那么大的执念。有时候,把他们硬生生推开,反而会滋生出不该有的怨望和野心。”
“让他们留在长安,在你我眼皮子底下,做点正经事,发挥他们的长处。有你和皇后,加上我在,没人能翻起风浪,也没人敢轻易构陷。这样,岂不是比你把他们远远打发走,心里却始终留个疙瘩要强?”
最后,他使出了杀手锏,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带着一种引导式的憧憬:
“想想兕子,那丫头最大的梦想,就是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你这个当爹的,难道就不想看到你的儿子们,真的能够兄友弟恭,各自在自己的领域里有所成就,共同支撑起这个大唐,而不是像…嗯,而不是像历史上某些朝代那样,陷入无休止的内斗和猜忌吗?”
“兄友弟恭…各自成就…共同支撑…”
这几个词,像是一道亮光,瞬间刺破了李世民心中那层因为自身经历而始终存在的阴霾和疑虑!
他是通过玄武门之变上位的,手足相残的惨痛和随之而来的心理负担,是他内心深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自己的儿子们能够避免重蹈覆辙!
仙师描绘的这幅画面——儿子们围绕在仙师身边,发挥各自才能,和睦相处,共同为了大唐的繁荣而努力——这简直是他梦中都不敢多想的美好景象!
如果…如果真能因为仙师的介入和引导,因为兕子那份纯真的愿望,而实现这种局面…
李世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一股混杂着期待、忐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放在御案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将胸中积压的沉重顾虑都排解出去。
最终,他抬起头,看向何健旺。
“仙师所言,如醍醐灌顶。”李世民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朕…顾虑太多了,险些因噎废食。”
他站起身,对着何健旺郑重地拱了拱手:“既如此,恪儿…便依仙师之意,留在长安。一切,便有劳仙师费心看顾了。”
他接着补充道,这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带着一种深深的期盼:
“若他们兄弟,真能如仙师所言,各展其长,和睦友爱,那便是…便是朕最大的欣慰,亦是大唐和百姓之福。”
何健旺看着李世民眼中那复杂难言的神色,知道这事成了。
他笑了笑,也站起身,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放心吧,老李。有我在,乱不了。你就等着看好吧,说不定你这几个儿子,将来给你带来的惊喜,比你想的都还大呢!”
这句放在平时可能有些轻佻,但此刻听在李世民耳中,却莫名地让他心安。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了,想必高昌战事和琉璃之法已经让你忙的不可开交了。”
何健旺起身开口,然后瞬身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