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庆刚踏进院门,就见王天成站在廊下,眉头紧锁。“街上怎么乱糟糟的?”外公沉声问道。
呼延庆挠了挠头,把方才在路口救人、打跑恶霸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还补了句:“我给了老伯些银子,让他安葬女儿。”
王天成听完,脸色“唰”地变了,手里的旱烟杆“啪”地掉在地上。“糊涂!”他急得直跺脚,“你知道那伙人是谁的手下吗?是庞文的远房侄子金钱豹!那厮最是记仇,你打了他的人,这祸可闯大了!”
呼延庆心里一沉:“外公,那怎么办?”
“你得走!”王天成不容置疑地说,“马上离开大王庄,找个地方躲起来!庞文手里肯定有你的画像,虽说这两年你长开了些,可眉眼轮廓变不了——当年你在京城露过面,他们认得你!”
“我走了,您和娘、舅舅们怎么办?”呼延庆眼圈红了,“庞文找不到我,定会迁怒于你们!”
“放心,”王天成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发颤却透着坚定,“只要你走了,他抓不到人,最多发顿火,奈何不了我们。你是呼延家唯一的根,不能有事!”
他转身进房,很快拿出个包裹,往呼延庆怀里一塞:“这里面有钱,还有你娘连夜给你做的干粮。快,骑上踏雪,往西北走,去找你二叔叔呼延守信!”
呼延庆攥着包裹,怎么也不肯动:“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胡闹!”王天成厉声道,“现在走还来得及,再磨蹭就晚了!”
呼延庆又去找母亲王金莲,跪在她面前:“娘,我不想走……”
王金莲抱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庆儿,听你外公的话,快走。娘盼着你将来有出息,替你爹、替你爷爷报仇,可前提是,你得活着啊!”
正犹豫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村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夹杂着军兵的呵斥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王天成脸色大变:“来了!他们来得这么快!”
他不再犹豫,冲大儿子和二儿子喊道:“快!把庆儿架到马上去!”
王大汉和王二汉含泪上前,架起呼延庆就往外走。“外公!娘!”呼延庆挣扎着,嗓子都喊哑了。
王天成抓起墙角的马鞭,朝着踏雪的马后丘狠狠抽了两鞭。“驾!”
踏雪吃痛,长嘶一声,驮着呼延庆疯了似的冲出院子,朝着村外奔去。呼延庆趴在马背上,回头望着灯火渐远的大王庄,泪水模糊了双眼:“外公!我错了!是我给家里惹祸了!”
可马蹄声急促,风声呼啸,他的哭喊很快被抛在身后。直到再也看不见熟悉的村落轮廓,呼延庆才无力地垂下头,任由踏雪载着他往茫茫夜色中跑去。
再说大王庄里,王天成送走呼延庆,立刻让家人把院门闩死。没过多久,庞文带着大队军兵就围了上来,火把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王天成!出来受死!”庞文坐在马上,面目狰狞,“把呼延庆交出来,饶你们王家不死!”
王天成打开院门,冷冷地看着他:“庆儿不在这,你要杀要剐,冲我来!”
“不在?”庞文冷笑,“搜!给我仔细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军兵们闯进院子,翻箱倒柜地搜查,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庞文见状,怒火中烧——他本就因黄文炳之死恨透了王天成,如今又抓不到呼延庆,更是杀心四起。
“好!好一个王天成!”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敢包庇反贼余孽,就别怪我心狠!”
他转头对两个儿子庞龙、庞虎喝道:“去!把村子周围堆满柴火,泼上煤油,给我烧!”
“爹!”庞龙、庞虎眼睛一亮,这等烧杀掳掠的事,他们最是乐意。
军兵们很快抱来柴火,围着村子堆了一圈,泼上煤油。庞文一声令下:“点火!”
火把扔下去,“腾”的一声,烈焰冲天而起,迅速蔓延开来。村民们尖叫着从屋里跑出来,却被军兵们拦住,但凡想冲过火墙的,都被刀砍枪挑,又扔回火里。
“庞文!你这个畜生!”王天成目眦欲裂,想冲上去拼命,却被军兵按在地上。
王金莲和两个儿子被捆着,看着熊熊大火吞噬家园,看着熟悉的乡亲们在火中挣扎,哭得撕心裂肺。
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曾经炊烟袅袅的大王庄,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连石头都被烧得裂开了缝。庞文站在废墟前,看着这一片狼藉,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这才带着庞龙、庞虎和军兵,扬长返回京城。
而此时的呼延庆,早已跑出了几十里地。他在一处山岗上勒住马,回头望去,只见远方的天际线一片通红,那是大王庄的方向。他知道,家里出事了。
“外公……娘……”他跪倒在雪地上,朝着家的方向重重磕头,额头磕出了血,“你们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庞文!我呼延庆对天发誓,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为死去的乡亲们报仇!”
寒风卷着雪花,打在他脸上,像刀割一样疼。可他没有哭,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踏雪在一旁不安地刨着蹄子,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滔天恨意。
前路茫茫,强敌环伺,可呼延庆知道,他不能倒下。为了外公的嘱托,为了母亲的期盼,为了死去的乡亲,更为了呼延家三百零三口冤魂,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强——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得闯过去。
他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那里,有他的二叔叔,有呼延家旧部聚集的宁夏府,有他复仇的希望。风雪中,少年的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一串坚定的马蹄印,印在茫茫雪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