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入海氏集团总部的地下车库。海振雄坐在后座,脸色苍白得吓人,刚才在超市强撑着的那股劲,此刻已经散了大半。他扶着额头,闭目养神,眉头却紧紧锁着,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董事长,到了。”
海振雄缓缓睁开眼,摆了摆手,声音有些虚弱:“不用扶,我自己能走。”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一步步走进专属电梯。电梯镜面映出他憔悴的面容,两鬓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曾经挺直的腰杆,也微微有些佝偻了。
回到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海振雄推开厚重的实木门,径直走到那张他亲手设计的真皮座椅上坐下。刚坐稳,他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下意识地偏过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染红了锃亮的地板。
“先生!您怎么了?”秘书林叔推门进来汇报工作,看到这一幕,吓得脸色大变,手里的文件散落一地,慌忙跑过去,“您没事吧?我这就叫救护车!”
海振雄抬手阻止了他,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慢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声音平静得可怕:“我没事,一点小毛病而已。别声张,更不能告诉少爷。”
“可是您的身子……”林叔急得眼眶通红,“您应该去大医院好好检查治疗啊!再这样拖下去,会出大事的!”
海振雄摆了摆手,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的释然:“没用的。前几年就查出来了,是肺癌晚期。这两年身子越来越不顶用,能撑一天算一天吧。”
“肺癌晚期……”林叔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董事长,您怎么不早说啊!您也不能就这样认命了呀!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总会有办法的!”
他跟着海振雄几十年,看着他从一个小业务员一步步打拼到今天的位置,知道他有多不容易。这些年,董事长对少爷海蓝确实严厉,可他心里的苦,恐怕只有自己知道。
海振雄看着他哭成泪人,反而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太多的苦涩:“认命?我海振雄这辈子就没认过命。可这病,由不得我。”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在回忆往事:“五年前查出来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海蓝还没长大,公司这一摊子事,他扛不起来。所以这些年,我才拼命逼他,想把他练成我心目中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撑起这个家,撑起这家公司。”
“我知道我对他太严厉了,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他恨我,我也知道。”海振雄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我没时间了啊……我怕我走了,他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被人欺负,守不住这份家业……”
林叔听得心如刀割,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这才明白,董事长这些年的强势和严苛,背后藏着这么深的无奈和苦心。
“好了,不说这些了。”海振雄收起情绪,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公司的事,按原计划进行。”
“是,董事长。”林叔抹了把眼泪,小心翼翼地收拾好地上的文件,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走出办公室,林叔靠在墙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走到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处理文件。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董事长的话,心里又酸又涩。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整理衣领时,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物。低头一看,只见一块小小的金锁碎片从衬衫里滑落出来,掉在了桌面上。
林叔赶紧捡了起来,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这是一块巴掌大的金锁,只是现在只剩下小小的一角,边缘还能看到明显的断裂痕迹。
他轻轻把这块碎片重新挂回脖颈,贴在胸口,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这块金锁,是十五年前,董事长把少爷海蓝从那个破旧的土房子带走时,从海蓝脖子上摘下来的。当时那金锁是完整的,据说是海蓝那个养奶奶给的,上面刻着“平安”二字。
董事长当时很生气,觉得那穷酸玩意儿配不上海蓝的身份,随手就想扔掉,可海蓝死死攥着不肯放,哭着喊着那是奶奶给的,是他和弟弟妹妹们的念想。
拉扯间,金锁“啪”地一声断成了四块。董事长当时正在气头上,夺过其中一块,其余三块被海蓝紧紧攥在手里。后来海蓝被强行带走,那三块碎片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而董事长手里的这块,后来不知怎么就到了林叔这里。董事长只说让他收着,却没说为什么。这些年,林叔一直把它贴身戴着,总觉得这小小的碎片里,藏着少爷和他那些亲人之间,剪不断的联系。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光标,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董事长今天去找海蓝的大哥,不仅仅是认可,更是想在自己还能动的时候,为少爷多铺一条路,让他以后能有个依靠。
毕竟,血浓于水,可那份一起长大的兄弟情,同样重如泰山。
林叔轻轻叹了口气,把那块金锁碎片塞进衬衫里,紧紧贴着胸口。他不知道董事长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少爷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他能做的,只有守好这个秘密,帮董事长打理好公司的事,让他能少操点心。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光影,明明灭灭,像极了人生的起伏和无常。
而在那扇紧闭的董事长办公室门后,海振雄靠在座椅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他闭着眼睛,手里却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幼的海蓝,正和几个孩子围着一个老奶奶,笑得天真烂漫。
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