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盼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拆解重组过一般,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
昨夜破碎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玉帝银发垂落的模样,那声令人瞠目结舌的“主人”,还有最后如来降临时的漫天佛光……
“醒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床边响起。
江盼猛地坐起,只见如来坐在不远处,依旧戴着那半张悲悯面具,黑发披散,指尖正把玩着一枚温润的棋子。
“他们……”江盼声音沙哑。
“在五指山下。”如来落下一子,语气平淡,“玉帝同意了我的提议,让他们护送金蝉子转世西行取经,了结这段因果。”
他抬眸,面具下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而你,也要去。”
“我?”江盼怔住。
“这是玉帝的意思。”如来指尖轻点,一道金光没入江盼眉心,“你身负玄阴之体,又与他们三人牵扯甚深,此去西行,自有你的机缘。”
一个月后,五指山下。
孙悟空被压在山底,只露出个头来。火眼金睛死死盯着前来探望的江盼:
“小盼盼,你可真是好本事,连玉帝老儿都敢睡?”
江盼将带来的蟠桃塞进他嘴里:“吃你的桃子吧!”
另一边,哪吒整个人被压在业火结界中。
混天绫缠绕全身。
见到江盼,他桃眸中翻涌着暗色:
“他碰你哪里了?”
江盼脚步一顿。
哪吒的声音低哑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那只手碰的你?还是……两只手都碰了?”
业火在他周身疯狂窜动,映得他眼底一片猩红。
江盼下意识后退半步,这个动作却彻底激怒了他。
“躲什么?”哪吒低笑,笑声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自嘲与悲痛,“你怕我?”
他压下翻涌的戾气,收了业火,换上副柔和神情:“过来,让我看看你……”
江盼望着他眼底藏不住的执拗,心头一颤,缓步走过去,蹲下身:
“我给你带了你最爱的莲花糕。对不起,哪吒大人,那次和玉帝,我并非真心……”
话未说完,哪吒强忍神魂撕裂般的剧痛,猛地攥住江盼的胳膊,将她狠狠拽到身前,俯身吻上她的唇。
一股裹挟着纯粹灵力的灵血,顺着唇齿渡入江盼体内,带着他独有的灼热。
吻罢,哪吒喉间溢出一口鲜血,却死死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听着,混天绫给你,我不在的日子,它会替我护着你。”
话音落,混天绫骤然破界而出,温顺地缠上江盼的手腕。
江盼眼眶微热:“谢谢你哪吒大人,你……你呕血了,疼不疼啊?”
哪吒偏过头,硬撑着道:“没事,死不了。”
江盼慌忙掏出帕子,轻轻擦拭他唇角的血迹。
哪吒凝视着她认真的模样,声音放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别和我说谢谢,我不喜欢听。”
最安静的当属杨戬。
他被压在玄冰之下,墨眸紧闭,似是沉眠未醒。江盼将一壶酒放在他身边:
“杨婵……我会照顾好。”
玄冰下,杨戬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临别时,江盼回头望向三人:
佛祖说,五百年后会有取经人前来,到时我们一同西行取经,你们等着我,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孙悟空嗤笑:这群秃驴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灵山,大雷音寺。
如来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俊美近妖的面容。他面前的水镜中,正映着江盼在五指山下的身影。
观音垂首而立:“佛祖,让江盼参与取经,是否太过冒险?”
如来指尖轻抚过水镜中江盼的脸庞:“玄阴之体,天生炉鼎……这样的棋子,自然要放在最精彩的位置。”
他唇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况且,你不觉得这场戏,越来越有趣了吗?”
……
自五指山一别,江盼将全部心力都倾注在照顾杨婵上。
她时常前往华山,隔着厚重的山岩与杨婵说话,送去些衣物吃食,讲述三界趣闻。
杨婵初时沉默,后来也会隔着山石与她低语,问起杨戬的近况。
他很好。江盼总是这般回答,指尖轻抚冰冷的山壁,只是……很想你。
这一日,她刚到华山脚下,便觉气氛不对。
往日森严的结界竟显得紊乱,山脚下天兵神色紧张,而山中传来的杨婵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
“怎么回事?”江盼心中一沉,抓住一个值守的天兵急问。
“昨夜有强敌闯山,目标似是三圣母之子沉香!三圣母为护幼子,强行冲击封印阻敌,身受重创……那孩子,还是被掳走了!”天兵低声回禀,面带不忍。
江盼脑中“嗡”的一声,来不及多想,周身灵力涌动,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冲破了那已不稳定的结界,闯入山洞之中。
洞内光线昏暗,杨婵面无血色地倒在冰冷石台上,气息奄奄,身下还有未干涸的血迹,显然伤势极重。
“杨婵姐姐!”江盼扑到石台边,立刻握住杨婵冰凉的手,
精纯的玄阴灵力混合着这些日子,玉帝、如来暗中指点所修炼出的生机之力,毫无保留地渡了过去。
“沉……沉香……”杨婵勉强睁开眼,看到是江盼,眼中泪水瞬间滑落,紧紧抓住她的手,“盼盼……救他……找到他……”
“姐姐别说话,先稳住伤势!”江盼红着眼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想起自己珍藏已久、以备不时之需的一枚九转还金丹,毫不犹豫地取出,喂入杨婵口中,同时持续输送灵力,助她化开药力。
金丹不愧是疗伤圣药,加上江盼不惜代价的灵力滋养,杨婵惨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气息也渐渐平稳下来,沉沉睡去。
江盼守了她整整三日,直到确认杨婵伤势稳定,性命无虞,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细心地为杨婵擦拭额头,整理好凌乱的鬓发,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愤怒。
是谁?是谁要对一个被镇压的仙子和一个稚子下手?
她留下足够的丹药和一道防护符箓,立刻动身前往消息最为灵通的妖市。
然而,她在鱼龙混杂的集市中打探数日,耗费了不少灵石,也只得到一些模糊的线索——
有人瞥见一个气息阴冷的黑衣男子,带着个哭闹的孩子往北俱芦洲方向去了,再多的,便如石沉大海。
满怀愧疚与无力,江盼再度折返华山。
杨婵服下丹药后,伤势已好了大半,正靠坐在石壁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洞口透入的微光。
一见江盼回来,她眼中瞬间燃起希冀的光芒,挣扎着想要坐起:“盼盼!可有沉香的消息?”
江盼看着她充满期盼的脸,那句“没找到”如同千斤重石堵在喉咙。
她走上前,轻轻握住杨婵冰冷的手,垂下眼睫,声音低哑:“姐姐,对不起……我去了妖市,只打听到可能被带往北俱芦洲,更多的……就没有了。”
她等待着杨婵的崩溃或哭泣。
然而,杨婵只是怔住了,眼中的光亮一点点熄灭,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烬。
她反手紧紧握住江盼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但她的声音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不怪你……这怎能怪你。”她喃喃着,目光越过江盼,仿佛看向了极其遥远的地方,
“是我不中用,护不住他……是我这个做娘的,对不起他……”
两行清泪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她没有擦拭,只是任由其流淌。
这种沉默的悲痛,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疼。
江盼心如刀绞,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一遍遍地说:“姐姐,你别这样……我一定会继续找,只要有一线希望,我绝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