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在真君神殿内。
杨戬听完江盼转述的、孙悟空提出的交易条件——以“法相天地”的至高心得交换“幻梦琉璃盏”,
他端坐于案后,神色平静无波,甚至连眼神都未曾动一下。
呵……法相天地?
他心中冷笑。
那只猴子,果然还是只会用力量来衡量一切。
他杨戬确实追求强大,但……并非如此浅薄。
他抬眸,看向下方因为紧张和担忧而脸颊微红、眼含水光的江盼。
几日不见,她似乎清减了些,更显得楚楚动人,尤其是此刻那全然的依赖和恳求,几乎能勾起任何男子心底最深处的欲念。
杨戬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心底那股潜藏的燥热与偏执在翻涌,像有个声音在叫嚣:
答应她,然后索取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但他骨子里的冷静自持,以及那份步步为营的算计,终究压过了这份躁动。
他要的从不是一时的痛快,而是让她心甘情愿地落入自己的网中。
“法相天地的心得……”杨戬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玉,听不出喜怒,“确实堪称无价之宝。”
江盼眼中瞬间燃起希望,像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然而,他话锋一转,墨色的瞳孔深邃地锁住她:“但,我拒绝。”
“为……为什么?”江盼错愕地睁大眼睛,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冷水浇灭,心直直沉了下去。
杨戬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指尖轻轻拂过她耳边因为匆忙而微乱的发丝,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亲昵。
“因为,孙悟空赌错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致命的蛊惑,“他以为我想要力量……但我真正想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个。”
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下颌,微微抬起,迫使她直视自己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
“江盼,我想要的报酬,至始至终……” 他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都只是你。”
杨戬的话语如同石投静湖,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都只是你。”
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却重逾千钧。
江盼心头猛地一缩,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脸颊先是煞白,随即因复杂的情绪涌上血色。
她不是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从未想过会从这位清冷如雪的司法天神口中,如此直白地听到。
“我……你要的是我……是什么意思?”她试探性地问,“难道……你要和我……双修?”
杨戬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墨色的瞳孔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种……近乎耐心的等待。
他周身那冷冽的气息似乎缓和了些许,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感。
“你可以这么理解……”
他袖袍微拂,“幻梦琉璃盏”的七彩虚影在案几上一闪而过:“这便是你要的。”
杨戬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那片常年冰封的湖面,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他知道自己在趁人之危,但这念头一旦升起,便如藤蔓缠绕,无法剥离。
他甚至想,若她此刻断然拒绝,愤然离去……他或许也会在蟠桃会前,寻个由头,将这盏“借”给她。
毕竟,他终究不愿见她真的走入绝境。
但这念头仅是一闪而过,便被更深沉的渴望压下——他更想看到的,是她自愿为他停留。
“选择权,一直在你手中。”杨戬再次开口,话里少了几分冷意,多了一丝引导般的柔和。
江盼看着他,心慌意乱。
一边是孙悟空可能承受的焚身之苦与任务失败的绝境,一边是这突如其来的、暧昧不清的条件。
脑海中闪过炼丹炉的景象,想到那冰冷的系统惩罚,一种……
对孙悟空的愧疚感参着任务失败的恐惧感,最终占据了上风。
她闭了闭眼,长睫轻颤,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认命的沉寂。
“……好。”一个字,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轻却清晰,“我……答应你。”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殿内似乎有微风拂过,烛火不易察觉地、欢快地轻轻跳跃了一下。
杨戬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明智的选择。”他声音低沉,像一句笃定的赞赏。
……
烛火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拂得更加朦胧,在墙壁上投下两道若即若离、最终缓缓靠近、交融的影子。
………
事毕。
杨戬率先起身,玄色衣袍拂动间,已恢复了往日的整洁与清冷。
只是,若细看,他系着衣带的手指动作似乎比平时慢了片刻,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流连。
他将那个触手生温、流光溢彩的“幻梦琉璃盏”实体,轻轻放在了江盼身侧的云锦上,动作轻柔。
“宝盏予你。”他的声音较之平日,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一丝喑哑与温和,“用法不难,凝神静气,注入灵力,于心中勾勒即可。”
江盼没有立刻去拿那盏,她低着头,快速拢好衣襟,耳根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
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如鼓,不仅仅是因为方才的亲密,更因为杨戬此刻与平日迥异的那种……近乎“温和”的态度。
“我……可以走了吗?”她声音依旧很低,带着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
杨戬微微颔首。
在她转身,有些慌乱地想要逃离时,他清冷的声音再次自身后响起,这次,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仿佛承诺般的意味:
“嗯。一切小心。日后……若遇见难事,可来寻我。”
江盼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但紧绷的脊背却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
她握紧了手中温润的琉璃盏,快步离开了真君神殿。
殿内重归寂静。
杨戬独自立于原地,目光落在方才她站立的位置,许久未动。
烛光映照下,他清俊的侧脸轮廓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了一下,仿佛在回味着什么。
眼底深处,那抹猩红的暗芒悄然浮现,带着心满意足,却也带着更深、更沉的期待。
她应下了。
这比他预想中……更好。
线已缠上,因果已种。
他有的是时间,让她慢慢习惯这份纠缠。
——
江盼怀揣着那枚温润却仿佛烫手的“幻梦琉璃盏”,心神不宁地回到云楼宫。
殿内只余几颗夜明珠散发着清冷的光辉,将空旷的大殿映照得有些寂寥。
她刚想松口气,以为哪吒尚未归来,一道压抑着风暴的声音便自阴影处冷冷响起:
“舍得回来了?”
江盼浑身一僵,猛地转头,只见哪吒斜倚在内殿的门框上,一身暗红常服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不知已回来多久,墨发未束,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却遮不住那双桃眸中沉淀的阴郁与审视。
他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周身带着刚从凡间收妖归来的淡淡煞气,目光像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在她身上。
“身上的味道,杂了。”他停在江盼面前,距离近得让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未散的戾气,声音里听不出半分平日的张扬,只剩一片冰冷的审慎,
“云楼宫,已经留不住你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