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房间，苏晚卿看着衣柜里的衣服，第一次犯了难。
“观云轩”是本市有名的中式高端餐厅，环境清雅，格调很高。穿得太随意显得不尊重，穿得太正式又显得过于刻意。她最终选了一条米白色的真丝连衣裙，款式简洁大方，V领设计恰到好处地露出精致的锁骨，腰间系着同色系的细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线。外面搭一件浅灰色的羊绒开衫，既保暖又增添了几分温柔气质。
她化了个淡妆，将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脖颈，戴上了陈苗苗送的那条寓意“勇气与希望”的手链。看着镜子里清丽脱俗又不失优雅的自己，苏晚卿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只活蹦乱跳的小鹿。
六点二十五分，她准时出现在酒店大堂。陆凛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换下了片场常穿的休闲装，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随意地解开，外面是剪裁合体的黑色长裤，整个人少了几分工作时的冷戾，多了几分沉稳矜贵的男人味。他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冷硬。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苏晚卿身上时，似乎停顿了一瞬，快得让人捕捉不到，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走吧。”他收起手机，言简意赅。
“嗯。”苏晚卿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冽木质香气若有若无地飘过来，让她有些心猿意马。
李泽开车，一路无话。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既不尴尬，也不轻松，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空气中流动。
到达“观云轩”，侍者引他们进入一个临湖的包厢。窗外是波光粼粼的人工湖和精心打理的园林景观，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景色极美。
点菜时，陆凛直接将菜单递给苏晚卿：“你点。”
苏晚卿有些意外，接过菜单，尽量自然地询问：“陆导，您有什么忌口或者偏好吗？”
“没有。”陆凛的回答依旧简洁，视线落在窗外的湖面上。
苏晚卿便按照自己的口味，点了几个清淡精致的招牌菜，又特意点了一道据说很费功夫的文火炖汤。点完后，她将菜单递还给陆凛：“陆导，您看这样可以吗？”
陆凛扫了一眼点菜单，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对侍者说：“就这样，再加一壶龙井。”
侍者躬身退下，包厢里再次剩下他们两人。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苏晚卿端起茶杯，小口喝着，试图找点话题打破这令人心跳加速的安静。
“今天……谢谢陆导安排沈老师指导，我真的收获很大。”她找了个安全的话题。
“嗯。”陆凛的回应依旧平淡，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忽然问，“U盘里的资料，看了多少？”
“啊，还没来得及细看，今天下午主要跟沈老师学习了。”苏晚卿老实回答，“打算晚上回去就看。”
“重点看第三部分，那个失去听力多年的老裁缝的片段。”陆凛指出，“他的眼神和手指的细微动作，比很多专业演员更真实。”
“好的，我记下了。”苏晚卿连忙点头，心里有些惊讶他竟然对资料内容如此熟悉，难道他也看过？
菜很快上来了。摆盘精美，香气扑鼻。陆凛吃饭的样子很斯文，但速度不慢，显然遵循着“食不言”的习惯。苏晚卿也只好安静地吃着，偶尔偷偷抬眼打量他。
他吃饭的时候很专注，下颌线随着咀嚼微微动着，灯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减弱了几分平时的凌厉。苏晚卿发现，只要他不开口骂人，安静下来的陆凛，其实有着一种非常吸引人的男性魅力。
“看什么？”陆凛突然开口，头也没抬，却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苏晚卿吓了一跳，差点被口水呛到，脸颊瞬间爆红，慌乱地低下头：“没……没什么。”
陆凛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直。他没再追问，而是夹了一块清淡的百合炒虾仁，放到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多吃点，瘦得跟竹竿一样。”
动作自然，语气却还是那么硬邦邦。
苏晚卿看着碟子里那只晶莹剔透的虾仁，心跳得更快了。他……他给她夹菜？
“谢谢……”她小声说，用筷子夹起那只虾仁，放进嘴里，味道鲜美，却远不及她此刻心中的波澜。
这顿饭吃得苏晚卿心潮起伏。陆凛的话依旧不多，但偶尔会就菜品的口味或者拍摄中的某个专业问题简短地评论一两句，不再像以前那样纯粹是命令或批评。虽然还是没什么温情脉脉的交流，但这种近乎“正常”的相处模式，已经让苏晚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近感。
饭后，侍者撤下餐具，重新沏上龙井茶。清香的茶气氤氲开来，气氛似乎缓和了不少。
陆凛抿了口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状似随意地问道：“星辉那边，合同看得怎么样了？”
苏晚卿正捧着茶杯暖手，闻言抬起头：“初步方案看过了，条件很优厚，徐总监也很有诚意。不过我打算等《迷雾》杀青和《无声》集训时间确定后，再和他们详细谈具体条款。”
“嗯。”陆凛点了点头，手指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徐晖能力不错，星辉的平台也够大。不过，签约年限和自主权要把握好，违约金条款尤其要看仔细。”
他这是在……以业内人士的身份给她建议？苏晚卿心里一动，认真地说：“我明白，谢谢陆导提醒。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您帮我把把关。”她后面这句话说得有些小心翼翼，带着试探。
陆凛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也没有拒绝，算是默许了。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对苏晚卿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好。”苏晚卿点点头。
陆凛拿着手机走出了包厢。
包厢里只剩下苏晚卿一个人。她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美丽的夜景，回味着刚才这顿微妙又带着丝丝甜意的晚餐。她发现，自己和陆凛之间，似乎正在建立起一种超出合约范围的、更加复杂的联系，夹杂着工作、利益、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私人情感。
几分钟后，陆凛回来了，脸色似乎比刚才凝重了一丝，但看到苏晚卿，又迅速恢复了常态。
“走吧，回去了。”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好。”
回去的路上，陆凛比来时更沉默，似乎被那个电话影响了心情。苏晚卿识趣地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流光溢彩。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电梯运行的微弱声响。
到达楼层，电梯门打开。陆凛率先走出去，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过身看着苏晚卿。
苏晚卿也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陆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夜色般的眼眸深不见底。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吐出两个字：
“早点休息。”
说完，便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刷卡，开门，进去，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回头。
苏晚卿站在原地，看着他紧闭的房门，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又有些莫名的期待落空的感觉。
他就……这么走了？
连句“晚安”都没有？
她叹了口气，对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期待感到好笑。难道还指望这座冰山突然开窍，说点什么温情的话吗？
她摇摇头，拿出房卡，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然而，就在她准备关门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收到一条新消息。
来自陆凛。
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门锁好。】
苏晚卿看着这三个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瞬间被填满。
还是这句熟悉的话。
但这一次，她却从中读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这或许就是他独有的、别扭的关心和……晚安吧。
她回复了一个：【嗯，锁好了。您也早点休息。】
放下手机，苏晚卿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脸上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笑意。
今晚的晚餐，像是一个信号。预示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在进入一个全新的、更加微妙也更具吸引力的阶段。
而那张以他们为中心的社会关系网，也随着沈墨言这样的重量级人物的加入，以及陆凛对她事业规划看似随意实则用心的提点，正在变得更加牢固和广阔。
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挑战依旧存在。但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