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记铺面内,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沸水,彻底炸开了锅!
狭窄的店铺大堂,此刻挤满了疯狂的人群。修士们赤红着眼,前胸贴后背,无数双手臂如同丛林般伸向柜台方向,目标只有一个——苏晚晴手中青玉冰盘里那三片薄如蝉翼、流转着翠绿光华与磅礴生机的翡翠碧玉瓜片!
“给我一片!”
“滚开!我先来的!”
“瓜!神瓜啊!”
嘶吼声、叫骂声、推搡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平日里讲究些体面的修士,此刻为了那一线触及生命本源的机缘,早已将风度抛到九霄云外。柜台被挤得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苏晚晴被汹涌的人潮逼得连连后退,只能高高举起冰盘,脸色微白,但眼神依旧坚定。
叶辰就站在距离柜台不足十步之遥的门口。他双脚踩在布满尘土的地面,与周围疯狂的人群格格不入。筑基期的威压依旧如同无形的冰山,将靠近他身周一尺内的修士都冻得瑟瑟发抖,自动避开。然而,这份威压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笼罩全场,反而在这狂热贪婪的浪潮中,显得如此局促和可笑。
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如同蚯蚓般暴突扭动,眉心血剑印猩红欲滴,几乎要燃烧起来!滔天的杀意混合着被当众拽落尘埃的极致屈辱,如同岩浆在他胸中翻腾!他死死盯着柜台后那个好整以暇、甚至带着点看戏表情的林玄,恨不得立刻将其碎尸万段!
“林玄!你只会躲在女人和这群愚民身后,耍弄这些蛊惑人心的邪物吗?!”叶辰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刮过铁板,带着刺骨的杀意,试图穿透鼎沸的人声。
林玄仿佛没听见他的咆哮,只是慢悠悠地拿起柜台上的算盘,手指随意拨弄了一下算珠,发出清脆的“啪嗒”声。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叶辰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近乎怜悯的弧度。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能狂怒的小丑。
“肃静!!”叶辰身后,左侧那名面容冷硬的黑袍执法弟子厉声暴喝,筑基初期的威压如同重锤般砸向混乱的人群,“冲击青云飞舟,扰乱坊市秩序!再敢放肆,执法堂必将严惩!”
这一声蕴含灵力的断喝,如同惊雷,暂时压下了部分喧嚣。靠近门口的一些修士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动作不由得一滞,惊恐地看向那两名煞气腾腾的执法弟子。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
一直紧跟在叶辰右侧、同样身着黑袍的执法弟子甲,目光却死死锁定了苏晚晴手中冰盘边缘,一片因人群推挤而微微滑落、即将掉落的翠绿瓜片!那瓜片上流转的生命气息,对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股强烈的冲动瞬间压过了执法弟子的职责!
电光火石间!
执法弟子甲猛地探出手!速度快如鬼魅!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两根手指精准地拈住了那片滑落的瓜片!毫不犹豫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你?!”他身旁的同伴(执法弟子乙)惊愕万分,刚要呵斥!
噗!
瓜片入口即化!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甜纯粹、却又浩瀚磅礴的生命洪流,瞬间在执法弟子甲口中炸开!顺着喉咙涌入四肢百骸!
“呃——!!!”
执法弟子甲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瞪得滚圆!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与震撼!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运转的灵力,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精纯!一股暖流瞬间冲开了几处因常年修炼剑诀而郁结的细微经脉,连神魂都仿佛被温润的清泉洗涤过,一片清明!
更让他惊骇欲绝的是!
这股精纯的生命洪流,在冲刷过他身体的刹那,竟让他敏锐地捕捉到身侧不远处——叶辰身上,一股极其隐晦、被强大剑意强行压制、却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般存在的…暗伤波动!那暗伤深沉、顽固,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属于纯粹剑意的阴损气息,正是两年前被林玄那蕴含世界树异力的一拳所留!即便筑基成功,也未能完全根除!
“灵力纯度…远超上品回气丹三成不止!”执法弟子甲失声惊呼,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撼而颤抖、变调,“还有…还有疗愈本源暗伤的神效!!”
轰!
这一声惊呼,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把,瞬间引爆了本就狂热的人群!也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叶辰最不愿示人的隐秘!
“什么?!疗愈本源暗伤?!”
“比上品回气丹还纯三成?!”
“我的天!神瓜!真的是神瓜啊!!”
“叶师叔…原来还有暗伤未愈?被那林玄打的?”
人群彻底疯狂了!看向冰盘中剩余两片瓜的眼神,如同饿狼看到了血肉!看向叶辰的眼神,则充满了惊疑、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混账!胡言乱语!”叶辰身后的执法弟子乙又惊又怒,厉声呵斥同伴,同时下意识地看向叶辰。叶辰的脸色,已经从铁青转为一种骇人的惨白,眉心血剑印的光芒剧烈波动,周身气息都出现了一丝不稳!执法弟子甲那一声惊呼,不仅暴露了他最大的隐秘,更是在他刚刚铸就的完美道基上,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老子不管什么执法堂!!”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猛地盖过了所有喧嚣!只见矿工头领铁头,不知何时挤到了人群最前方。他高举着一块刚才混乱中被人丢弃在地上的、还残留着些许翠绿瓜瓤的厚实瓜皮,黝黑的脸上满是愤怒的赤红,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着叶辰,声如洪钟:
“叶辰!你砸店就是砸俺们矿工的命!”
他挥舞着瓜皮,如同举着战斗的旗帜:“林掌柜的驱虫粉!救了俺们多少兄弟不被毒虫啃死?!没有玄记的廉价药膏,多少兄弟受伤只能等死?!你青云宗高高在上,丹药金贵!可曾管过俺们这些底层散修的死活?!”
“玄记倒了!俺们去哪买救命的药?!等着被毒虫咬死,被伤口烂死吗?!”
“你砸店!就是砸俺们矿洞千百号兄弟的活路!老子跟你拼了!!”铁头怒吼着,壮硕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不管不顾地朝着叶辰的方向猛冲过去!他身后,十几个同样满身矿灰、神情激愤的矿工兄弟,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怒吼着紧随其后!
“对!跟叶家拼了!”
“保护玄记!”
“没有林掌柜的药,我们早死了!”
铁头的怒吼如同点燃了导火索!人群中,无数受过玄记恩惠的底层散修——被廉价药膏救过命的,被驱虫粉护过身的,甚至只是用过玄记灵草改善生活的——积压已久的怨气和对叶家霸道的不满,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保护林掌柜!”
“叶家滚出坊市!”
“我们只要玄记!”
愤怒的声浪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执法弟子的呵斥!无数道充满敌意、甚至带着拼命意味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箭矢,狠狠射向门口孤立的叶辰三人!汹涌的人潮不再仅仅是争抢瓜片,而是带着一股悲愤的力量,向着叶辰他们挤压过来!
民意如沸!怒火滔天!
叶辰脸色煞白,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混杂着贪婪、愤怒、鄙夷、幸灾乐祸的狂潮,以及其中蕴含的、底层蝼蚁拼死一搏的决绝!他筑基期的威压,在这股由生存渴望和积怨点燃的民怨洪流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从未想过,自己堂堂青云天骄,筑基剑修,竟会被一群他视为蝼蚁的底层散修,以这种方式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就在这混乱到极致、愤怒的民意即将彻底淹没叶辰三人的刹那——
“呼噜…呼…呼…”
角落里,瘫在破藤椅上仿佛早已醉死过去的黄伯,发出了震天的鼾声。他在睡梦中极其“自然”地翻了个身。
哐当!
那个似乎永远抱在他怀里的、油腻腻的黄皮酒葫芦,随着他翻身的动作,“恰好”从他松开的臂弯里滚落下来,滴溜溜地…不偏不倚,朝着叶辰脚下滚去!
酒葫芦滚动的轨迹极其刁钻,速度不快,却仿佛蕴含着某种玄妙的韵律,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疯狂伸向瓜片的手臂,穿过了愤怒矿工冲锋的缝隙,在混乱拥挤的人群脚下,如同游鱼般滑行,精准无比地滚到了…叶辰锃亮的云纹靴尖之前!
叶辰正全神贯注,以剑意强行压制体内因暗伤暴露而翻腾的气血,同时抵抗着汹涌的民怨冲击和两名执法弟子勉力撑开的护体灵光。脚下突然滚来一个散发着浓烈劣酒气的破葫芦,他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被冒犯的烦躁,脚尖微不可察地向外一拨,想将这碍眼的玩意儿踢开。
就在他靴尖触碰到酒葫芦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隐晦、却又磅礴浩瀚到难以想象的沉重力道,如同沉睡的远古巨象轻轻打了个喷嚏,透过那油腻的葫芦皮,猛地传递过来!
“唔!”叶辰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脚踝瞬间传遍全身!他体内本就因暗伤暴露和怒意翻腾而有些紊乱的剑元,被这股外力一引,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静水,瞬间失控!
蹬!蹬!蹬!
在无数道惊愕、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
这位刚刚筑基归来、意图血洗玄记的青云天骄,竟如同喝醉了酒的凡夫俗子,被自己脚下一个小小的酒葫芦“绊”得身形不稳,狼狈不堪地连退三步!最后一步更是重重踩在了一块不知谁丢弃的、沾着污泥的瓜皮上!
嗤溜——!
瓜皮湿滑!
叶辰一个趔趄,堂堂筑基修士,竟险些当众摔个四脚朝天!全靠身后两名执法弟子眼疾手快,强行搀扶住,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站稳脚跟,低头看着靴尖那沾满污泥的瓜皮,和旁边那个依旧散发着劣酒气的破酒葫芦,再感受着周围无数道如同针扎般的、充满嘲弄和鄙夷的目光…
噗!
急怒攻心之下,叶辰喉头一甜,一股逆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了出来!点点猩红,溅落在他素白无尘的剑袍下摆,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刺眼而耻辱!
“师叔!”两名执法弟子惊骇失色。
叶辰猛地抬手,用袖子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脸色由煞白转为一种骇人的金纸色。他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柜台后那个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无辜表情的林玄,又扫过角落里那个重新打起震天呼噜的黄伯,最后落在汹涌愤怒的人群和那块被高举的瓜皮上。
杀意!焚尽一切的杀意!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但…一丝冰冷的、源自道心的警兆,也在疯狂闪烁!
此地…诡异!
那瓜…邪门!
那老酒鬼…深不可测!
这汹涌的民意…已成燎原之势!
再待下去,他叶辰,青云宗新晋筑基天骄,恐怕真要成为整个东玄大陆的笑柄!
“走!”叶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如同破锣,充满了无尽的屈辱与不甘。他再不敢停留,猛地转身,在两名执法弟子的护卫下,几乎是撞开人群,狼狈不堪地冲出了玄记铺面,化作一道血色剑光,头也不回地射向悬停半空的青云飞舟!
飞舟青光爆闪,如同丧家之犬,仓惶地撕裂云层,逃离了这片让他颜面尽失、道心受创的是非之地!
店铺内,死寂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更加狂热的争抢!
“叶辰跑了!!”
“哈哈!被林掌柜一个酒葫芦吓跑了!”
“瓜!神瓜是我的!”
林玄站在柜台后,看着叶辰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算盘上一颗温润的算珠,眼神幽深如古井寒潭。头顶,“天命反派”的熔金篆文幽光闪烁,裂痕中的灰气骷髅虚影似乎也因方才那口逆血而兴奋地啃噬着。
角落里,黄伯的鼾声依旧震天响,只是那花白胡子遮掩下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油腻的酒葫芦静静躺在地上,残留的劣酒气,混合着神瓜的异香,在混乱的店铺里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