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把晒谷场晒得暖洋洋的,金黄的稻粒在竹匾里摊成厚厚的一层,像铺了满地碎金子。小木蹲在谷堆旁,手里攥着根麦秆,正逗着场边的老母鸡——那是张奶奶家的鸡,总爱溜达到晒谷场捡谷粒吃。
“小木,把那边的竹匾翻一翻,别让底下的谷子发霉。”墨尘推着石碾子过来,石轮碾过谷粒发出“咯吱咯吱”的响,他额角渗着汗珠,粗布褂子后背湿了一大片,“等下收完谷子,跟我去后山看看,李叔说那里长了片特别好的野菊花。”
小木蹦起来应道:“好嘞!”他抱起竹匾用力一翻,谷粒滚落时溅起细碎的金粉,惊得老母鸡扑棱着翅膀跑开,逗得他直笑。忽然,竹匾边缘勾住了什么东西,“嘶啦”一声,一块灰布从谷堆里露出来。
“墨尘哥,这是什么?”小木拎起那块布,上面沾着不少谷粒,角落里还绣着个褪色的“安”字。布块下面藏着个铁皮盒子,巴掌大小,锈迹斑斑,看着有些年头了。
墨尘停下石碾子,走过来擦了把汗:“看着像以前逃难时藏东西用的盒子。”他小心地撬开盒盖,里面铺着层油纸,裹着几页泛黄的纸,还有半块干硬的麦饼。
纸页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墨迹被潮气浸得发晕,小木凑近了才认出几个字:“……携女逃往南方……待稻熟时归……” 他忽然抬头,“会不会是以前住在这附近的人藏的?这麦饼看着跟张奶奶做的一个样。”
正说着,张奶奶挎着竹篮走来,看见铁皮盒眼睛一亮:“这不是老安家的盒子吗!”她摸了摸锈迹斑斑的盒身,叹了口气,“三十年前,安家婶子带着闺女逃难,说等秋收就回来,结果再也没音讯。当时她总在这晒谷场晒谷子,说要给闺女攒嫁妆呢。”
墨尘把纸页小心地揭下来,对着太阳看:“上面说‘稻熟时归’,原来是等谷子熟了回来。” 他把麦饼掰了点下来,“这饼子放了三十年,倒成了念想。”
小木忽然说:“张奶奶,安家姐姐后来回来了吗?”
张奶奶摇摇头,眼里泛起潮意:“没呢。听说她闺女后来在南方成了家,去年托人来打听,说想看看母亲当年住的地方。” 她指着晒谷场尽头的老槐树,“那棵树还是安家婶子栽的,说等闺女出嫁,就用树上的槐花做喜饼。”
墨尘望着老槐树,树干粗壮,枝桠上挂着串串白花,香气漫了满场。他忽然道:“小木,把这盒子收好,等下咱们去村委会问问,说不定能联系上安家闺女。” 他捡起那半块麦饼,“就算人回不来,把这些东西给她送去,也算是了了桩心愿。”
小木把铁皮盒放进竹篮,忽然发现盒底刻着个小小的“菊”字:“墨尘哥你看!这盒子也喜欢菊花呢,刚好咱们要去采野菊花。”
墨尘笑了,推着石碾子继续碾谷:“那倒是巧。采了野菊花,咱们给安家闺女寄过去点,就说是后山摘的,让她闻闻家乡的味儿。”
晒谷场的风带着稻香吹过,老槐树的影子在谷堆上慢慢移动。小木看着竹篮里的铁皮盒,忽然觉得,这谷场里藏着的不只是谷子,还有好多没讲完的故事。就像这老槐树,看着沉默,却把三十年前的约定,都藏在了年轮里。
等石碾子把谷粒碾成米,夕阳已经把天边染成了橘红色。墨尘和小木提着竹篮往后山走,篮子里装着铁皮盒和刚收的新米,风吹过稻穗,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人在轻轻说着:“稻熟了,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