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的灯忽然熄灭,监控探头的红光也灭了。我妈立刻扑向君子兰,从泥土里挖出个小铁盒。
“够撑三个月。”她数着里头的药片,数着数着就哽咽了,“要是小新回来……”
“闺女精着呢。”我爸把象棋排成箭头的形状指向门口,“肯定找得到地方躲。”
楼板莫名开始震动,碎石灰簌簌落下来。小七叼着我衣领往后拽,供热管道另一头传来“咚咚”的敲击声,三长两短,是老王头的暗号。
我最后看了眼父母。
我妈正用抹布擦掉桌上的水痕,我爸摆弄着象棋,把“将”挪到了“帅”的位置。
监控探头红光重新亮起的瞬间,他俩又变回那对唯唯诺诺的勤杂工。
爬回管道时,我的眼泪已经糊得视线模糊。
小七在前头带路,嫩芽的光晕成了唯一指引。
老王头的地砖缝里塞着张纸条,上面画着简易地图——种子库的排水沟位置,旁边潦草地写着:“你爸留的”。
老鼠笼挂在管道口,里头蹲着那只缺耳朵的灰耗子,见我靠近,它竟疯狂转起跑轮。
楼上传来整齐的脚步声,tS-7的巡逻队来了。
小七把嫩芽贴在笼子上,耗子立刻安静下来。
我摸出半块饼干碾碎撒进去,跑轮成了最原始的警报器。
老王头的声音顺着通风口飘下来:“象棋留着,将不死。”
地下室的收音机又响了,这次是欢快的宣传曲:“……tS-7丰收计划造福万家……”
小七的尾巴圈住我脖子,嫩芽轻轻擦掉我下巴上的水渍。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我攥紧那张地图,把老鼠笼系在腰带上。
供热管道深处传来微弱的风声,带着点久违的青草气。
供热管道窄得只能匍匐前进,手肘蹭过锈迹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小七在前头带路,尾巴上的嫩芽光亮映出管壁上凝结的水珠。
远处传来“咕咚咕咚”的煮水声,混着股苦涩的药味。
“这味儿……”我小声嘀咕,然后被小七一爪子按在鼻子上。
到出口了。
扒着铁栅栏往下看,锅炉房比记忆中小了一半。
我妈坐在小板凳上,眼睛蒙着泛黄的纱布,在用长柄勺搅动铁锅里黑乎乎的液体。
蒸汽扑在她脸上,凝结的水珠顺着纱布边缘往下滴。
墙角堆着捆扎好的劳保手套,我爸一瘸一拐地往纸箱里装。
右裤腿挽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结着紫色冰晶,每走一步就“咔嚓”响一声。
他弯腰时又开始咳嗽,赶紧捂住嘴,指缝间漏出点蓝色粉末。
“老周,该换药了。”我爸从褪色的暖水瓶里倒出个小玻璃瓶,液体泛着荧光绿,“就剩最后三滴了。”
我妈摸索着接过药瓶:“省着点用,西区张老师家孩子也染上结晶病了。”
她解下纱布时我差点喊出声!
妈妈的眼皮上覆着层白翳,像结了霜的玻璃。
小七突然咬住我手指,嫩芽指向锅炉后面。
铁皮柜门上用粉笔画着歪歪扭扭的记号,看着像儿童简笔画的小太阳。
我爸一瘸一拐地过去,从柜顶摸出本棋谱,里面夹着张名单。
“今天轮到7栋和11栋的眼线去种子库汇报。”他声音压得极低,“老王说tS所新来了个监察,专查药品流向。”
我妈突然站起来,摸索着走向角落的书桌,我眼前一亮,那是我哥的旧书桌!桌面刻的“蒋”字还清晰可见。
她手指抚过笔筒、台灯,最后停在抽屉把手上,动作轻柔得像在给人整理衣领。
“小萧的笔记本。”她喃喃自语,从抽屉里取出个牛皮本,“要是能找到破解蓝雪的方法……”
我爸忽然比了一个“嘘”,同时我也听见了——通风管道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
他迅速把名单塞回棋谱,一瘸一拐地挪到锅炉边,掀开压力阀的盖子。
蒸汽“嗤”地喷出来,在紫色伤腿上形成层白雾。
“老法子还挺管用。”他龇牙咧嘴地对着伤腿嘀咕,又从兜里掏出几个齿轮零件,用铁丝绑在了右鞋底,“走路声能轻点。”
我妈重新系上纱布,却转向了我的方向:“建国,你听见没?”
我浑身僵住。小七的尾巴毛炸开,嫩芽的光也变亮了。原来有只老鼠从管道钻出来,“窸窸窣窣”地啃装手套的纸箱。
“耗子罢了。”我爸弯腰捡起块煤渣砸过去,“话说回来,明天该给小新……”
门外响起脚步声,接着是扩音器的电流杂音:“锅炉房例行检查……”
我妈飞快地把药瓶藏进纱布卷,我爸抓起把煤灰抹在脸上,瞬间变成个脏兮兮的勤杂工。
门被推开时,他正瘸着腿往炉膛里添煤,故意把铁锹弄得咣当响。
“老蒋,今天的净化剂呢?”穿白大褂的拿检测仪到处扫。
我爸唯唯诺诺指向墙角:“都按量加了,您看记录。”
检测仪扫到书桌,小七的嫩芽剧烈抖动。我这才发现哥哥的台灯底座闪着微弱的蓝光,原来那根本不是台灯,是伪装过的监控设备!
白大褂刚要走过去,我妈“哎哟”一声打翻了药锅。滚烫的药液泼在地上,腾起股刺鼻的白烟。
“要死啊!”白大褂跳着脚后退,“这什么玩意?”
“治、治冻伤的土方子。”我妈缩着脖子解释,“紫雪草加艾蒿。”
趁他们争执,我爸悄悄踢了脚书桌。
台灯蓝光“啪”地灭了,小七的嫩芽也恢复平静。白大褂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前顺手拿走两包劳保手套。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我妈突然对着通风口说:“出来吧。”
我心脏差点停跳。小七的尾巴缠住我手腕,嫩芽轻轻点了两下,哦这是安全的信号。
我爬出管道,膝盖磕在铁板上“咚”地一响。我爸猛地转身,手里煤铲差点挥过来。
看清是我后,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捂住自己的嘴,第二反应才是冲过来捂住我的嘴。
“死丫头!”爸爸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纸,带着煤渣和铁锈味,“外面全是监听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