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大舜王朝承平三十载,然北境狼烟未熄,西陲亦有隐忧。国都开明城,这座巍峨雄奇的帝都,白日里车水马龙,商贾云集,一派盛世景象;夜幕下,却也暗流涌动,权贵府邸的灯火深处,往往藏着不为人知的盘算与较量。
左丞相柳府,后宅书房。
檀香袅袅,映着左丞相嫡长子开元府知府柳镇江那张保养得宜却略显威严的脸。他身着一袭石青色常服,手中把玩着一枚成色极佳的和田玉扳指,目光却锐利如鹰隼,落在垂首侍立的嫡女柳如雾身上。
柳如雾年方十五,正是豆蔻梢头,容貌清丽,一身水绿色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只是此刻,她微微嘟着嘴,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服气与委屈,显然是刚挨过训。
“如雾,”柳镇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为父问你,今日皇家技术学院的机电工程系小测,你又落在了宋欣瞳后面?”
柳如雾纤肩微颤,小声嘟囔道:“爹爹,那宋欣瞳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不过是个三岁奶娃……”
“住口!”柳镇江猛地将玉扳指往紫檀木桌面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乳臭未干,口无遮拦!三岁奶娃?人家三岁能在腾龙关防线用她的学识和能力救下将士性命,能得陛下亲笔嘉奖,能让整个学院乃至朝廷都为之侧目!你呢?十五岁了,心思不用在正道上,整日琢磨些风花雪月,或是与那慕容家的丫头争风吃醋,像什么样子!”
柳如雾被父亲严厉的语气吓得一哆嗦,眼圈瞬间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敢落下。“爹爹,女儿……女儿没有……只是那宋欣瞳太邪门了,她的那些想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柳镇江看着女儿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的火气稍降,但语气依旧严肃:“邪门?那叫天赋,那叫眼界!你以为为父让你去学那劳什子机电工程,是让你去玩的?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尤其这理工格物之学,关系国计民生,关系边防军备!你若能在此道上崭露头角,将来的前程,岂是那些困于后宅的女子可比?”
他站起身,踱了几步,声音放缓了些,却更具诱惑力:“你与那慕容家的雨丫头,明争暗斗,为父不是不知。但你们争的,都太浅薄!什么衣饰华美,什么诗词唱和,那能当饭吃?能强国强军?如今,陛下嘉奖了宋欣瞳,皇家技术学院更是掀起了学习热潮,可以说机不可失!你们与其背地里搞些小动作……嗯哼,那些‘歪歪心思’就不必再提了,为父都知道……”
柳如雾脸颊一红,头垂得更低,显然被父亲说中了心事——之前,她确实动过些不太光彩念头,想给宋欣瞳一些小惩戒,割掉舌头,挑断手筋,拐卖到偏远山区,结果没能成功,还被爷爷左丞相柳宗安察觉,一顿臭骂,请她吃了顿“家法板子炖肉羹”。
柳镇江见她羞愧模样便不再追究,话锋一转道了正题上:“为父要你们收起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眼子!真刀真枪地跟宋欣瞳比!怎么比?就比学业精进!比发明创造!数量要多,质量更要精!记住了吗?不是让你们去使绊子耍手段,那叫蠢!是让你们堂堂正正地超过她!把她当成一块磨刀石!磨出你们自己的锋芒来!要是……咳咳……实在自己搞不出来,”
他压低声音,但语气却十分肯定地补上一句,“家里的银库,你也知道钥匙在哪。这世间之事嘛……能用钱解决一部分,也算一种本事!去坊间,去匠户,去那些落魄不得志的士子手里淘换些真正有价值的图纸构想!只要东西好能用得上,价钱不是问题!记住了,核心在于‘竞争’二字,手段可以灵活些,但脸面不能丢!我们柳家丢不起这个人!听明白了吗?”他语气带着几分狡黠,又有几分务实主义的精明。柳知府深知,这世道有时光凭一腔热血不行,还得有些“钞能力”,当然表面功夫要做足。他要的是结果也得顾全大局和颜面,这其中分寸得拿捏好才行,不能教女儿学歪了根本。
柳如雾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兴奋。父亲这话,既给了她压力,也给了她方向,甚至……还暗示了一条“捷径”。她猛地抬起头,清丽的脸上重新焕发了光彩,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女儿明白了!爹爹放心,如雾绝不会再让您失望!宋欣瞳能做到第一,女儿……女儿也能!不就是发明创造么,女儿豁出去这身皮囊不要了,也要跟她好好较量较量!咱们走着瞧!”她握紧了小拳头,语气带着几分赌气,更多的却是被激起了斗志。父亲的话虽然直白甚至有些“功利”,但却像一盏灯照亮了她有些迷茫的心绪 ——与其在虚无缥缈处争风吃醋,不如在实打实的学业上闯出一片天。
柳镇江满意地点点头: “嗯!这才是我柳镇江的女儿!记住,输人不输阵,拿出真本事来!缺什么少什么,只要是正当用途,跟家里说。” 他挥挥手, “去吧,好好琢磨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做才最妥当。”
与此同时,安国公府,礼部侍郎慕容楠的书房内,也上演着相似却又各具特色的一幕。
慕容楠是个典型的文士,面容清癯,颔下留着三缕短须,言谈举止间带着一股书卷气。他不像柳镇江那般疾言厉色,而是端着一杯清茶,慢悠悠地品着,目光温和却不失审视地看着对面坐着的嫡女慕容雨。
慕容雨年纪与柳如雾相仿,容貌明艳,性子也更为活泼外向,此刻却有些蔫头耷脑,像只斗败了的小公鸡。
“雨儿啊,”慕容楠放下茶杯,杯盖与杯身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今日学院里,可是又有什么新鲜事了?”
慕容雨小嘴一撇,没好气道: “还能有什么新鲜事?无非是那个三岁小不点宋欣瞳又成了香饽饽呗!陛下嘉奖令一下,学院里现在是个人都在谈论她,走路都捧着书本,连去茅房都在背公式!女儿看着就……就碍眼!” 她说着,还气鼓鼓地跺了跺脚,活脱脱一个娇憨又有些小任性的闺阁少女模样。
慕容楠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捋着短须道: “哦?碍眼?那你说说看,她哪里碍着你了?是挡了你去撷芳园赏花的路,还是扰了你在听雨轩抚琴的雅兴?”
慕容雨被父亲打趣得脸上一红,嗔道: “爹爹!您还笑!女儿是说……是说大家都围着她转,把我和柳如雾都比下去了嘛!还有上次腾龙关支援,柳如雾她姐姐柳如烟也出尽了风头,我们……我们……”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眼圈也红了。
慕容楠收起笑容,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雨儿,你只看到别人风光,可曾想过她们背后付出了多少?那宋欣瞳,三岁便能有那般见识与才能,绝非偶然。为父仅亲眼见过一面,但听同僚所言,此女言谈举止,远超同龄孩童,沉稳得不像个孩子,倒像个……嗯,像个藏着一肚子故事的小大人。她能提出那些奇思妙想,想必平日里没少下苦功钻研那些枯燥的格物之理。还有柳如烟,外科手术,那是要与死神抢人的行当,手上的功夫,心里的承受力,岂是一日之功?”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 “你与柳家那丫头,从小就爱争强好胜,这并非坏事,有竞争才有进步。但你们之前争的,未免格局小了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诗词歌赋,这些固然能点缀生活,却非安身立命、经世济民之根本。如今朝廷提倡新学,皇家技术学院更是汇聚了天下英才,你能身处其中,是何等机缘?为何不将那股子争强好胜的心气,用在正途上?”
慕容雨咬着嘴唇,小声道: “可是……宋欣瞳太厉害了,她那些发明,什么‘简易呼吸机’、‘便携式发报机’……女儿连听都没听过,怎么跟她比啊?” 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畏难情绪,面对宋欣瞳这样的“怪物”,她的自信心受到了严重打击。
慕容楠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文人的智慧与狡黠: “傻丫头,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何其多也?难道所有发明创造,都得亲力亲为不成?古人云,‘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你的优势在哪里?在于你是慕容家的女儿,在于你父亲我……嗯,还算是有些薄面和人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