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象神宫在星月映照下如同蛰伏的巨兽,肃穆而威严。狄仁杰的梁国公轿辇在宫门前被拦下,但当值宿卫见到他手中那面可随时入宫奏对的御赐金牌时,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开启宫门,并飞马向内通报。
狄仁杰并未在偏殿等候,而是被内侍直接引向了皇帝日常批阅奏章、接见心腹重臣的紫宸殿后阁。此处灯火通明,武则天显然也未安寝。
踏入暖阁,只见武则天身着常服,外罩一件明黄色龙纹披风,正坐于御案之后,上官婉儿侍立一旁。案上堆着如山的奏章,但她的目光却异常清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显然已从曾泰之前的密奏中知晓事态非比寻常。
“臣狄仁杰,深夜惊扰圣驾,死罪!”狄仁杰趋步上前,大礼参拜。
“怀英平身。”武则天抬手虚扶,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非常之时,不行常礼。社稷坛之事,朕已知晓。你深夜入宫,可是有了新的发现?”
“陛下圣明。”狄仁杰起身,将今夜调查所得,包括那婆利国木牌夹层中的星图、疑似崔湜笔迹的笺纸碎片、清虚观的异常、北邙山别业与宗室旧臣的潜在关联,以及自己关于前朝余孽勾结异域、利用邪术谶纬图谋复辟的推断,条分缕析,简明扼要地禀报了一遍。
他没有加入过多主观臆测,只是将线索与逻辑清晰地呈现出来。然而,这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敲在寂静的暖阁之中。
武则天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那双凤目之中,寒光越来越盛。当听到“龙睛之位,甲子轮回”以及可能与宗室旧臣牵连时,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捏住了御案的一角。
阁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上官婉儿垂首侍立,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良久,武则天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如铁:“怀英,你所言……可有实证?”她需要确凿的证据,而不仅仅是推断。牵扯到宗室和前朝,稍有不慎,便是滔天巨浪。
“回陛下,”狄仁杰沉声道,“目前直接指证幕后主使的铁证尚缺,对方行事极为谨慎,所用多为死士。但木牌星图、金粟笺纸、清虚观与北邙山别业的异常资金流向,以及崔湜、郑愔近期的异常举动,这些线索环环相扣,指向已十分明确。臣推断,清虚观与北邙山别业,极可能是其核心巢穴与谋划之地。臣恳请陛下,授予臣彻查此二处之权!”
他没有要求立刻捉拿崔湜、郑愔,打草惊蛇,而是直指可能藏匿着最核心秘密与人物的地点。
武则天站起身,在御案前踱了两步,明黄色的披风曳地,带起一阵微风。她停下脚步,背对狄仁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
“朕登基以来,励精图治,自问对得起这天下百姓,对得起李唐宗庙。”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与沧桑,“然总有人,心怀异志,不甘寂寞。内结妖人,外联蛮夷,行此魑魅魍魉之举,妄图颠覆乾坤……其心可诛!其罪当灭九族!”
她猛地转身,凤目之中已是杀机凛然:“怀英!”
“臣在!”
“朕授你全权!可调动内卫、南衙禁军配合!清虚观、北邙山别业,给朕彻查!一应人等,若有反抗,格杀勿论!务必将这伙逆贼,连根拔起,揪出幕后元凶!”
“臣,领旨!”狄仁杰深深一揖,感到肩上的担子重若千钧。
“婉儿,”武则天又看向上官婉儿,“传朕密旨,着内卫暗中监控崔湜、郑愔府邸及所有与之往来密切的官员,但暂不抓捕。朕倒要看看,还有哪些跳梁小丑藏于其中!”
“是,陛下。”上官婉儿躬身应道。
武则天走回御案后,目光落在狄仁杰身上,语气稍缓:“怀英,此事关乎国本,牵连甚广,朕将如此重任托付于你,望你勿负朕望。”
“陛下信赖,臣必竭尽全力,肝脑涂地,以报君恩!”狄仁杰语气坚定。
离开紫宸殿,夜风拂面,带着深秋的寒意。狄仁杰却感到一股热血在胸中奔涌。得到了皇帝的全力支持,他便再无顾忌。
“元芳,”他对等候在殿外的李元芳低声道,“立刻回去准备!调集所有能动用的精锐,明日一早,兵分两路,你带一队查清虚观,我亲自去北邙山别业!这一次,定要揭开这伙逆贼的真面目!”
神都的夜空下,一张针对隐藏至深敌人的天罗地网,终于全面撒开。最终的较量,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