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钟静默良久,才沉声开口:“我说过,你有潜龙之资。我见你还算比较有执念,就给你一个机会。但你须明白,这机会九死一生!”
“我愿意!”
金蛟浑身血气翻涌,喘息不停,却毫不犹豫地应下。
“别急着答应。”银钟声音隆隆,“我先告诉你,这是我族至关重要的一关。”
“真龙一族,血脉尊崇,天资无双。然,越是血脉尊崇,越容易心志不坚。星空亿万界域,龙血遍布,可真正能被称为‘真龙’的,凤毛麟角。”
“因何?便因大半折在了这一关。”
“此关,名曰——『堕凡』。”银钟的声线忽地低沉,“这是龙族血脉化龙时必经的关隘。你此刻仅是进入明道境罢了,本无此机缘。”
“但我可将此劫提前加诸你身,让你先渡此关,磨炼心志,印证你是否有真正的真龙之志。”
“此关之苦,不在身,不在血,而在心。”
“你需尽数剥落身上之尊,弃龙角,弃龙鳞,弃血脉之辉,弃高贵之形,将一切强大尽数剥离。”
”自此,不再是龙,不再是蛟,而是将一头栽入尘泥,化作最卑贱、最不堪的生灵。”
“或是潭中泥鳅,苟活淤泥;或是蚁穴虫蚁,随群而行;或是池塘小虾,朝生暮死;或是风中过客,弱不禁风。”
“在这个过程中,你会保留如今的记忆。你会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你本该昂首长空,乘风御海。”
“然而,你无法违逆所化生灵的卑微本能——你会在泥沼中蠕动,忍受污浊的气息;你会在溪涧觅食,吞咽不堪的腐质;你会因惊惧而四散奔逃,因渺小而噤声无言。”
“你心中会疯狂咆哮,会怒吼挣扎。你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一世又一世卑贱度日,直至死亡。”
“短则三五载,长则百年、千年,甚至更久。你将在一世世的循环中反复被撕裂,直至模糊了自我,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蛟,是龙,还是那条池塘中的小鱼、泥缝中的虫蚁。”
“若在其中,你始终无法生出‘真龙之志’,若你甚至逐渐忘却曾经是谁,只沉沦于卑贱的本能之中,那么你便会永远困死在这关隘中。”
“哪怕有朝一日你侥幸苏醒过来,那股烙印的卑劣意志也会随你一生,从此,你将彻底与‘化龙’无缘。”
“到那时,哪怕龙祖亲至,亦不能赐你再渡化龙之机。因为你已失了志,失了心,失了真龙最根本的本源。”
“真龙与凡生之间,最可怕的,从来不是形体的差别,而是心志的高下。若你能忍,若你能撑,若你在最污浊的泥沼中仍不灭‘化龙’之念,哪怕只是一丝,你才勉强有了踏上真龙之途的资格。”
“记住,镇海——此劫并非为难你,而是为筛你。天地无私,龙道无情。成者为真龙,败者为蝼蚁。”
“九死一生,若过,天地开阔,血脉无疆;若不过,从此连‘蛟’字都不配用,滚回尘泥,做一辈子蝼蚁。”
银钟声音带着冷厉:“这一关,是最公平的。无论龙皇血裔,还是泥鳅之身,皆要渡此。能走出来的,才是真正的龙。”
金蛟神色激烈起伏,浆水止不住的荡漾。
“而你,比别人还有优势。”银钟的声音忽然放缓,“你本是鲤鱼,能化为蛟龙,本就逆天而行。”
“你说自己资质有限,可你可曾想过,若你真是天资有限,你如何能走到如今蛟龙之身?”
洞中陷入一片沉寂。金蛟的呼吸急促,竖瞳中逐渐燃起光芒。
银钟缓缓旋转,周子卿身侧银枪轰然震动,一条银龙虚影蜿蜒而起,盘绕枪身,气息苍茫。
“那是我的真龙肉身。”银钟道,“若你能走过此关,我将给你一枚我蕴养了无数年的本命逆鳞。”
“以我真龙逆鳞为基,你可凝聚自己的道果。”
“我状态有异,无法长久清醒。若你能成功,我愿让你继我之志,成为子卿新的护道者。”
“若你失败......”钟声骤冷,“便自行离去罢。一个无法化龙的血脉残种,不值浪费我的一口气。”
紧接着——
“铛——”
一声钟响坠落心海。
金蛟镇海只觉自己的龙角猛然一震,脊骨迸裂,一股无形之力硬生生将他从万丈苍穹拖入深渊。
他耳畔的龙吟瞬间变作虫蚁低鸣,神魂如被剜裂,整个人在一瞬间从高高在上的蛟龙,跌入无尽泥沼。
当他睁开眼时,己身已化作一条泥鳅。
——
浊水腥臭,他在淤泥中蠕动,身躯滑腻。
曾经的龙吟化作微弱的泡泡,他甚至连一次跃出水面的力量都没有。
一次水蛇掠过,他拼命躲藏,结果尾巴被咬断,剧痛彻骨。
伤口溃烂,他一点点烂死在泥中,直到整个身体化成脓水。
第二世,他成了一只蚂蚁。
他背着比身体大数倍的食物,艰难地走过草叶。
忽然,一场暴雨。
大水淹没蚁穴,他和同族被冲散。
他看着整个族群漂浮在水上,挣扎、翻滚、窒息......他爬到一根草叶上,却被一只巨手碾碎。
最后一息,他感受到的是指尖的恶意与漠然。
第三世,他成了一尾小鱼。
他拼命游动,却生来就在浅溪。
溪水干涸,他和族群被困在泥潭。鱼群疯狂挣扎,彼此咬噬,他看着同类被晒裂,鳞片剥落。
他心中怒吼:“我是龙!我是龙!”
可烈日将他烤得双眼浑浊,直到连心跳都在绝望中停下。
第四世,他成了一只麻雀。
他终于能飞翔了!振翅跃上天空,他心中燃起希望。
然而,他的羽翼太弱,一只鹰俯冲而下,直接撕开他的胸膛。他坠落尘埃,血与羽毛洒落,最后一眼,他看见蓝天,却永远飞不上去。
第五世,他化为蛆虫。
他在腐烂的兽尸上爬行,啃食污血腐肉。
曾经的尊严在这里彻底碾碎。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却不得不依赖这些恶臭才能苟活。
他看着有人路过,嫌恶地将整片尸体与他一并焚烧。
烈火焚身,他蜷缩成一团,连哀鸣都发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