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她走入府中,手中长剑缓缓递出,剑光微微颤动,划过清晨。
第一剑,封喉。
男人睁大了双眼,喉间溅出的血液尚未温热,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求救的声音。
第二剑,穿心。
护卫们才刚抽出兵刃,她的剑已穿透第一人的胸膛,剑身拔出时,鲜血喷洒在雕梁画栋之上,艳红一片。
第三剑,断臂。
惨叫声才刚刚响起,她的剑势未停,顺势横扫,切断了扑上来的人的半条手臂,血流如注,染红了玉阶。
……
她一剑又一剑,每一剑都极快,极准,极狠。
这座府邸,曾是那些人狂欢的乐园,是他们谈笑风生、任意主宰他人生死的地方。
她静静地走过长廊,将每一间屋子推开,杀光所有人。
没有情绪波动,也没有迟疑。
刀剑坠地,血流成河。
她的衣襟上溅满了血,她低头看了看,抬手擦去,依旧是那副冷漠的神情,感觉只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最后,她走入庭院,抬头望向天空。
外面的雪落了满身,冰冷刺骨。
她轻轻地吐出一口白雾,目光淡漠,没有喜悦,没有释然,也没有快意。
她只是完成了一件事情,如同当年扫地、捡石头一般自然。
身后,是一座死寂的府邸,残灯摇曳,血流蔓延,映照出她的影子。
那影子,沉静如剑,孤冷如雪。
......
她回到了青莲山。
夜深,皎月洒落银辉,林间一片寂静,唯有风穿过树梢,带来远方幽幽的钟声。
她在一片枯叶间坐下,背靠着一棵粗大的古松,双手紧紧抱住膝盖,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影子。
然后,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没有声嘶力竭的哭喊,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呜咽,只是无声地流泪,泪水沿着脸颊滚落,在下巴凝聚成点点晶莹,滴落在衣襟上,渗入泥土里。
她捂住嘴,终于压抑不住,泪水成线,喘息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要把所有沉闷的情绪都呕吐出来。
她放声大哭,任凭身体蜷缩在夜色之中,任凭积蓄已久的压抑彻底爆发。
她哭得全身颤抖,指尖死死抓着衣袖,眼泪顺着脸庞流下。
她想起那个阴暗的柴房,想起年少时呆滞地游荡,想起青莲山门外那个满身泥污的小女孩。
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练剑时的孤寂,想起那些一个个死去的身影,想起那一夜大雪纷飞,自己站在血泊中看着天......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哭什么。
是哭那再也回不去的家?哭那些死去的人?还是哭自己本应光明的人生,被生生剥去一层温暖的外壳?
又或许,她只是单纯地——终于,可以哭了。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平息。
她的肩膀仍在轻轻抽动,但她慢慢地抬起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夜风拂过,凉意沁骨,她忽然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
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白皙纤细,曾握过剑,也曾沾满血腥。
而此刻,手指微微蜷缩,最终缓缓收紧,将那些过往,连同血腥与回忆,全部埋进掌心之中。
她站起身,拍去衣襟上的泥尘,回头看了一眼这片林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一夜之后,她变了。
往昔的沉默不见踪影,她笑得更多,话也变多了,甚至会主动与师兄师姐们攀谈打趣。
眼神透着光亮,语调多了几分灵动,整个人宛若春雪消融,终于迎来了明媚的阳光。
她本就该如此——活泼、明朗、洒脱。
从不再提过去,也没有向任何人诉说曾经历的一切。
她仍然每日修行,剑势锋锐而凌厉,但却不会再让人觉得冷漠与疏离。
仍然每日练剑,领悟杀剑之道。
外门师兄弟们都说,她变了,变得大方,变得洒脱,变得柔和。
传功师父也说,这孩子,终于想通了。
......
牧瑾天资不错,修行之路还算顺畅。三十岁那年,她顺利晋入玄脉境,正式踏入青莲灵剑山的内门。
内门弟子,身份早已不同于往昔。
曾经那些与她一同在杂役房劳作的弟子,如今见到她,都会毕恭毕敬地称她一声“师姐”;
外门的师兄师姐们,也早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而是站在她之下,抬头仰望。
但她始终未曾改变,依旧每日晨练剑术,夜观星月,循着杀剑道的轨迹,一步步向前。
这一年,青莲灵剑山的四大名剑之一,相愁道人,亲自下山选徒。
相愁道人,剑道通天,剑法独步,名列青莲四剑之一。
他的一手“相愁剑法”,以剑意为主,剑势飘渺,虚实难辨,闻名天下。
然而,岁月不饶人,纵使相愁道人名动四方,却也难逃衰老的侵袭。
他已接近大限,虽然依旧雄姿英发,但体内的气力渐渐衰减,剑道的巅峰也不再遥不可及。
为了传承自己的剑法,他决定收徒,打算挑选三位弟子来继承自己的衣钵。
十数年前,相愁道人收下首位亲传,如今,他要寻第二人。
擂台上剑光纵横,众弟子拼尽全力,唯有他神色冷淡,始终未曾动容。
直到那道身影现身——牧瑾。
她的剑,简朴无华,却步步沉稳,每一式皆透着坚韧,杀意深藏,不见锋芒。
相愁道人微微颔首,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就这样,她成了他的第二位亲传弟子。
......
后来,她下山历练,遇到了一个极为特别的人。
这一日,城中街巷熙攘,人来人往。
她行走其中,身姿挺拔,青莲灵剑山的弟子服饰虽不显眼,却自有一股干净冷冽的气质,使得路人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
忽然,前方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姑娘,停一停。”
那是个衣衫破旧的老道士,盘腿坐在街角,手里捏着个小酒壶,眼睛半眯,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身前摆着一块木牌,歪歪斜斜写着——铁口直断,卦不虚言。
路人从他摊前经过,无人理会,偶尔还有孩童扔个石子过去,老道士也不恼,懒洋洋地晃着酒壶,任由几滴酒洒在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