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帝萧景玄的龙泉宫退出来,沈芷衣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皇帝那最后一句意味不明的“有点意思”,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她脖颈上,让她呼吸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她低着头,跟着引路太监快步往回走,心中思绪纷乱如麻。皇帝的关注是双刃剑,能让她在皇后眼中“增值”,也足以让她在贵妃云千雪那里成为必须拔除的钉子。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刚回到皇后赐下的、比之前宽敞明亮了许多的住所“听竹轩”,一杯茶水尚未饮尽,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便趾高气扬地来了,言称贵妃娘娘听闻她今日受了惊吓,特赐下安神压惊的极品“云雾茶”。
那太监皮笑肉不笑:“沈姑娘,娘娘说了,这茶难得,请您务必‘即刻’品尝,奴才也好回去复命。” 话语里的逼迫之意,毫不掩饰。沈芷衣看着那包装精美的茶罐,心知肚明,这绝非简单的赏赐。云千雪性子急躁,这茶里,多半是下了料的,目的就是让她立刻病倒,或者出个不小的丑,从而失去被皇后和皇帝继续关注的资格。
拒绝,便是当场忤逆贵妃,那太监身后跟着的两个粗壮嬷嬷立刻就能给她按个“对贵妃不敬”的罪名强行灌下。喝下,则正入圈套,前途尽毁。电光石火间,沈芷衣脑中飞速运转,她想起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曾扫过太医院的一些药材图鉴和禁忌说明。她面上堆起受宠若惊的感激笑容,一边谢恩,一边状似无意地碰翻了桌上另一个茶杯,茶水泼湿了她的袖口。
“哎呀,奴婢笨手笨脚,还请公公稍候,容奴婢去内间换件干净衣裳,再来品尝娘娘的恩赏,以示庄重。” 她语气惶恐,理由充分。那太监皱了皱眉,量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样,便倨傲地点了点头。
在内间,沈芷衣迅速从自己微薄的行囊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这是她在冷宫时,顾清漪教她认的几种常见草药之一,性温平和,单独使用无害,但若与她记忆中“云雾茶”可能含有的某一味药材结合,会引发轻微的红疹,状似过敏。她将少许药粉藏在指甲缝里。
出来后,她恭敬地当着太监的面,用热水冲泡了那“云雾茶”,在端起的瞬间,指甲里的药粉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弹入杯中。她屏住呼吸,面不改色地饮下半杯,再次叩谢贵妃恩典。
那太监见她喝下,满意地回去复命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沈芷衣的脖颈和手臂上便开始泛起一片片鲜红的疹子,伴有轻微的呼吸困难。她立刻“虚弱”地唤人,消息很快传到皇后赵月瑶耳中。皇后闻讯大怒,不是气贵妃,而是气云千雪竟敢公然动她的人!她立刻请来太医,并派人将此事“如实”禀报了皇帝。
皇帝萧景玄的处置很快下来:贵妃云千雪御下不严,罚俸三月,禁足五日。而沈芷衣,则因“无辜受难”,得到了更多赏赐作为安抚。
当晚,疹子渐退的沈芷衣独自躺在榻上,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她成功地借皇后之势,化解了贵妃的杀招,并让贵妃吃了瘪。但她也彻底站到了贵妃的对立面。而且,她利用药理知识自救的事,能瞒过寻常太医,可能瞒得过那深不可测的太后和多疑的皇帝吗?
夜深人静,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叩响。沈芷衣心头一紧,警惕地望过去,只见一道修长的黑影,如墨融于夜色,无声无息地立在她的窗边。那人并未靠近,只遥遥向她抛来一个小巧的物事,精准地落在她的枕边,随后身影一晃,便消失不见。沈芷衣低头一看,那是一枚触手冰凉的玄色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清晰的“影”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