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阳,节度使府。
一封来自洛阳的密报,经由暗羽卫的紧急渠道,送到了永宁公主赵云裳的手中。当她展开那薄薄的纸卷,看清上面的内容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如刀:“嫪独为绝后患,已下令将云氏(云裳生母之父云寄鹤宗族)满门抄斩,无论男女老幼,尽数屠戮……鸡犬不留。”
云寄鹤,那位性情耿直、精通水利却无辜被贾后构陷冤杀的外祖父……他的宗族,那些她只在母亲模糊回忆中听说过的舅舅、姑姑、表亲……竟因她之故,遭此灭顶之灾!
虽然她自幼长于深宫,与母族亲人几乎从未谋面,但那毕竟是母亲的血脉至亲,是她在这世上除了一双儿女外,仅存的血缘牵连。如今,却因嫪独的狠毒与自己对旧日身份的顾忌,而彻底断绝!
“外祖父……舅舅……”云裳跌坐在椅子上,泪水无声地滑落,手中纸笺飘落在地。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悲痛与巨大的负罪感。
恰在此时,已有身孕、小腹微隆的秀姑前来寻云裳商量府内事务,见状大惊,连忙上前扶住她:“云裳妹妹,你怎么了?”
周沁与郑媛媛闻讯也匆匆赶来。周沁拾起地上的密报一看,亦是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怜悯与愤怒。郑媛媛性子急,柳眉倒竖,怒道:“嫪独这恶贼!竟行此株连毒计!妹妹莫怕,此仇我们必报!”
周沁将云裳轻轻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云裳妹妹,节哀。此非你之过,皆是那奸贼丧心病狂!你如今是朔方的夫人,是曦儿的母亲,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便是你的姐妹亲人。”
秀姑也握紧云裳冰凉的手,语气坚定:“姐姐说得对。主公定不会放过那嫪独!你且保重身子,待我们攻破洛阳之日,必用那奸贼之首,祭奠云氏满门在天之灵!”
在三位姐妹的温言劝慰与同仇敌忾中,云裳压抑的悲声终于释放出来,伏在周沁肩头恸哭不已。这泪水,既为那素未谋面却因她而死的亲人,也为这乱世之中,个体命运在权力绞杀下的无力与悲哀。
与此同时,汝南边境。
陈盛全率领着他那支庞大的、鱼龙混杂的“讨贼”大军,浩浩荡荡地进入了汝南王赵渊的势力范围。他们一路行来,如同蝗虫过境,沿途村镇无不紧闭门户,恐慌蔓延。
汝南王赵渊自黑风峪惨败后,本就势力大损,如同惊弓之鸟。闻听陈盛全这支被嫪独“招安”的流寇竟然真的冲着汝南而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一面火速向陈王、秦王等求援,一面紧急收缩兵力,派出一支数千人的部队,远远地跟在陈盛全大军侧翼,既不敢轻易接战,又不敢放任不管,只能如影随形地监视、尾随。
陈盛全骑在抢来的高头大马上,看着远处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的汝南王部队旗帜,脸上露出不屑的狞笑。他如今是“朝廷钦封”的讨贼将军,底气足了很多。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直扑汝南城!让赵渊那老小子知道,他这王爷的位置,该换人坐坐了!”陈盛全挥鞭前指。
他麾下的流寇们发出兴奋的嚎叫,他们渴望财富,渴望土地,渴望将昔日的王爷踩在脚下。两支队伍,一前一后,一明一暗,在汝南的土地上展开了一场诡异的追逐与对峙。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杀戮的气息,烽烟已然在这片饱经战乱的土地上再次点燃。
一方是鸠占鹊巢、气势汹汹的流寇“官军”,一方是惊惶不安、实力大损的落魄亲王。汝南,这个昔日的藩王重镇,即将迎来一场更加混乱和残酷的洗礼。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嫪独,则远在洛阳,冷笑着观望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闹剧,期待着各方势力在互相消耗中,为他铺平通往更高权位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