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甄嬛一直等到了浣碧回来,一一翻看过了年世兰送来的东西,这才笑眯眯地抱着年世兰做的粗糙小老虎睡着了。
倒是年世兰,看着甄嬛巴巴儿送来的东西,心里想念,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她索性起身,让颂芝伺候着梳了个小两把头,想出去逛逛。
今夜月色如同下雪一般,洁白明亮,不用打灯笼,都能将周遭的景色看得清清楚楚。
夜色清凉安静,只有风声和水流声,以及越来越少的虫鸣声。
年世兰走了一会儿,烦躁的心情渐渐安宁下来,忽然看见面前是熟悉的牌匾——延庆殿。
她挑眉。
她似乎很久没有见齐月宾了。
她看了一眼颂芝。
颂芝也不管是不是大半夜,上前就开始敲门。
敲门声才响了三下,里面就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没一会儿,门打开了一条缝,吉祥从门缝里往外面看了一眼,便立刻打开了门。
年世兰挑眉,眯眼,隐隐觉得吉祥这熟练的动作有些怪怪的。
吉祥低眉顺眼,等年世兰和颂芝等人全部进来以后,便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年世兰似笑非笑:“你倒是大胆,也不管你主子是不是要见本宫,就这么直接把本宫放进来了?”
吉祥低眉顺眼:“主子交代过,只要是贵妃娘娘过来,无论什么时候,都先请进来了再说旁的。”
年世兰嗤笑一声:“怎么?她很想见本宫么?”
屋子里传来了清雅却带着喘息的声音:“你来见我,却说我想见你,贵妃娘娘新学得这颠倒黑白的能力,实在是,实在是不错。”
年世兰挥手叫周宁海等人都在外面院子里等着,自己扶着颂芝的手,迈步上了台阶,刚到门口,就见齐月宾坐在正堂的椅子上,披着厚厚的披风,正含笑看着她。
她上下打量齐月宾:“胖了。”
齐月宾笑了起来,只是笑了一半儿,就疯狂地咳嗽了起来。
她忙拿起帕子压住嘴巴,将所有的咳嗽声都压在了喉咙深处。
年世兰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齐月宾咳了许久,才在吉祥的拍后背下渐渐缓过来,喘息了一阵儿,才艰难地道:“温宜虽然在你那儿养了许久,但,但你却,却一点儿也没有用心呐。”
年世兰见她还有力气讽刺自己,翻了个白眼,径自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不耐烦地看她:“本宫又招惹你了?一来这儿你就阴阳怪气的。”
齐月宾淡淡地笑了起来,慢吞吞地道:“你确实是得罪了我,不过,这也怪不得你,你一向是个懒的,身边有人可用,自然不会想起来我,如今到了我这儿来,咳咳咳……也,也不过是能给你做事儿的人,不方便你用了。”
年世兰见鬼似地看着她:“你疯了?跟本宫说这些酸唧唧的话!”
齐月宾看着她惊吓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开始咳嗽起来。
年世兰眉头皱得死紧:“你怎么还是这副德行?皇上不是已经给你吃药了?”
齐月宾挑眉看着她,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年世兰想起来那些年对她的折磨,脸色一僵,半晌才道:“不是赔了个孩子给你了。”
齐月宾懒洋洋地往后靠了靠,只是她虽然靠在了椅靠上,一身的气质仍旧是矜贵清冷,仿若幽兰:“我已经有了孩子了,你呢?”
年世兰神色陡然阴沉,冷冷道:“你那么聪明,何必问本宫这种话?皇上不会让本宫生孩子,哪怕是养别人的孩子,也不行。”
齐月宾叹息一声:“是啊,他当真是小气,连他最讨厌,最看不上的丑陋宫女的孩子,都不肯叫你养。”
年世兰盯着她:“你知道。”
她顿了顿,问道:“本宫瞧着吉祥很擅长半夜给人开门啊,你是不是有很多耳目,天天地给你传递消息?”
齐月宾故作惊讶:“贵妃娘娘变聪明了?”
她似幽怨抱怨,又似万分感慨:“当年你我相交的时候,我劝过你多少次,叫你凡事多想想,你全然不肯,如今才多久啊,你已经全然改了性子了。”
年世兰有些不自在,羞恼道:“又在说什么疯话!本宫也是闲的,特意送上门让你气本宫!”
齐月宾见她大有站起来就走的趋势,咳咳咳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脏都给咳出来。
年世兰被吓住了:“……本宫让颂芝去给你找太医?”
齐月宾一边咳嗽,一边还要抽空给她摆手拒绝。
年世兰看得着急:“你别再把你的手给摇断了!……你咳嗽完了再说!本宫又没有要替你做决定的意思!”
她生气地又坐了回去,心里全是愤怒——对胤禛当年的算计,对自己当年的愚蠢。
齐月宾说的没错,当年,但凡她有如今半点儿肯学肯想,又哪里会落得上辈子那种地步?齐月宾也不必……
齐月宾终于咳嗽完了,艰难地闭上眼睛平息许久,才低声道:“你也不必后悔当年,连圣人都说,人之本性,最是难移,若非遭遇毁灭般的打击,又哪里能改得了性子?”
她笑了笑:“我不过是终日里总是一个人待着,难得见到有人来,便想逗一逗,多听你说些话罢了。”
年世兰几乎被愧疚给湮灭了,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齐月宾如今都有了温宜了,吉祥也常常带她的耳目进来,哪里就是她说的总是一个人待着?
但,还不等她生气,她便又想到——底下人与能平等相交的姐妹和好友,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若没有嬛儿,没有嬛儿带进翊坤宫的安陵容和沈眉庄,终日背负着血海深仇,却不得不与仇人虚与委蛇,只怕是要跟齐月宾一样孤独,别扭,疯狂。
她皱眉,生硬地道:“你若是无聊,本宫得了空,偶会来跟你说说话。”
齐月宾再次惊讶地看着她:“你的性子,竟也能改成这样?如今,我是对你的小军师越来越好奇,也越来越喜欢了她,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