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骄阳似火,将宫墙炙烤得热气蒸腾。
夏蝉不知疲倦地伏在朱红的廊柱上,发出阵阵嘶鸣,那此起彼伏的声浪在青砖碧瓦间回荡,宛如一曲激昂的夏日乐章,却又在古老的建筑间被撞得支离破碎。
梅祈安踏着斑驳的树影,缓缓行走在九曲回廊之中。
他身着一袭玄色官服,金线绣就的獬豸纹在穿堂风中微微起伏。
官服上的暗纹织就的褶皱,如刀刻般冷硬,投在石阶上,化作一片片细碎的暗影,更添了几分肃穆之感。
临安江之事刚刚落下帷幕,第三日,皇后懿旨便如同一道惊雷,劈进了梅府。
彼时,梅祈安正半伏在衙署案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着沾满墨汁的狼毫,专注地核对着堆积如山的案卷。
忽然,一阵清脆的铜铃声自月洞门外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只见宣旨的冯内侍手持明黄卷轴,疾步而入。
他连丫鬟捧来的青瓷茶盏都未曾沾唇,便用那尖细的嗓音急促地催促道:“梅大人,宫中有请!”
梅祈安的手指微微一颤,狼毫在宣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墨痕。
…………
朱漆宫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沉重的声响惊得檐下白鸽扑棱棱振翅,几片羽毛飘然落下,仿佛是这寂静中唯一的灵动。
冯内侍尖细的嗓音划破了这份宁静:“员外郎,陛下和娘娘在听松亭等着您呢!”
梅祈安抬眸,目光掠过廊下铜鹤香薰飘出的青烟。
那袅袅升起的烟雾,混着远处太液池蒸腾的水汽,在炽热的空气中凝成一团氤氲白雾。
御花园的鹅卵石小径蜿蜒曲折,宛如一条盘踞的白蛇,转过九曲回廊,一座飞檐八角亭赫然入目。
汉白玉栏杆上爬满枯萎的紫藤,干枯的藤蔓如老人嶙峋的指节,残花垂落,在黛色青瓦上洇出暗红的斑点,似凝固的血痕,平添几分凄凉。
亭中檀香袅袅,香气弥漫,皇帝身着明黄龙袍端坐在鎏金蟠龙椅上,威严的面容在香烟中若隐若现。
皇后头戴凤冠,珠翠摇曳,眉间却凝着一层霜色,显得格外严肃。
而武祯跪在一旁,低着头,肩头微微颤抖,似乎刚挨过一顿训斥,神情中带着几分委屈和不快。
“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梅祈安敛袍深深行礼,广袖扫过冰凉的石板,发出细微的声响。
正当梅祈安要随着武祯屈膝下跪,皇后腕间的翡翠镯子突然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如同玉碎般清脆。
“梅小郎君,你不用跪了!”
皇后抬手虚扶,动作优雅而从容。她鬓边的点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翠羽在阳光下泛着幽光,眼波流转间藏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阿姐,你……”
武祯抬起头,水汪汪的杏眼泛起委屈,眼中含着泪光。
她绣着银线缠枝莲的裙摆蹭过青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整个人像只被冷落的猫儿,孤零零地蹲在角落。
“太偏心了吧。”
武祯嘟囔着,发间垂落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将阳光碎成满地星子,仿佛在诉说着她的不满。
皇后凤目微抬,丹蔻轻点鬓边的累丝金凤,眼波流转间嗔意流转。
她轻轻一挑眉,一个白眼精准地“掷”向妹妹,凤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簌簌轻颤。
“咳咳……”
皇帝慌忙用袖掩住上扬的嘴角,明黄龙袍上的五爪金龙随着他压抑的笑意微微起伏。
案头青瓷茶盏里的涟漪泄露了他的忍俊不禁,一圈圈荡漾开去。
“行了行了,起来吧!”
皇后横了眼憋笑的皇帝,凤冠步摇晃出清脆声响,珠玉相撞声裹着三分无奈七分宠溺。
“就知道在这儿看笑话。”
她抬手虚扶,指尖的翡翠护甲映着天光,将武祯从满地碎影中“捞”了起来。
“快起来吧。”
皇帝摇着头起身,明黄龙袍扫过青玉案沿,案上鎏金香炉里的青烟被惊得打了个旋,袅袅升起。
他望着阶下两人,眼角笑纹里漾着深意:“你呀,也别怨你阿姐——听说你俩好事将近,她正替你高兴呢!”
皇后扶着侍女的手缓缓起身,凤冠上的珍珠垂旒簌簌轻晃。
她的眼角带着淡淡的胭脂,笑意从那里漫开,如同春日的暖阳:“听闻你们情投意合,这可是真的?”
“明妆又给你报信了!”
武祯蹭地抬头,金簪子在阳光下晃得碎光四溅,仿佛是她心中情绪的折射。
她的月白裙摆扫过青砖,带起一阵微风,发出细微的声响。
“满城流言早把你俩城门口的事嚼烂了。”
皇后指尖轻点武祯额角,动作中带着几分亲昵。
她的凤纹披帛随动作滑落半寸,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更添几分优雅。
“如果到这样了,我还需要大材小用,让朋妆还给我说一嘴吗?”
皇后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却也透着几分无奈。
话音未落,亭外紫藤架下忽然坠下两片枯叶,它们在空中打着旋,最终恰好落在梅祈安玄色官靴边。
枯叶的落下,仿佛是命运的安排,将他耳尖的红痕掩去半分,为这尴尬的场景增添了一抹自然的掩饰。
“皇后娘娘,这不是流言!”
梅祈安突然抬眸,目光如剑,直视皇后。
他身上的玄色官服在日光下泛着金线的冷光,獬豸纹仿佛在诉说着他的正直与坚定。
皇后凤目微挑,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
她轻轻叩击身前的白玉石桌,鎏金护甲与玉石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如同玉碎般清脆。
“员外郎倒是承认得快?”
皇后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却也透着几分试探。
檐角垂落的铜铃恰在此时轻晃,发出细微的声响,将她话里的笑意摇碎成点点光斑,洒在亭中。
梅祈安的目光却如剖开的寒玉般清亮,毫无畏惧:“若连心意都不敢坦诚,何谈与县主并肩?”
梅祈安转头看向武祯,目光撞进她骤然睁大的杏眼。
“你看看,这二人如今真是情投意合啊!”
皇帝抚掌而笑,明黄龙袍上的金龙随着动作跃动。
“朕与皇后这就下旨赐婚,你二人可愿意?”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却也透着浓浓的祝福。
话音未落,亭外太液池的风卷着荷香扑进来,吹动了武祯鬓边的碎发,几缕发丝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增添了几分柔美。
武祯刚要张口,梅祈安已上前半步,玄色官靴踏在青砖上发出沉稳的声响,每一步都显得坚定而有力。
“只要县主不嫌弃,下官三生有幸。”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目光如水,直视着武祯的眼睛,仿佛在用眼神告诉她,他的心意坚定不移。
“你真的想清楚了么?”武祯攥紧了腰间的香囊,手指微微用力。
她的杏眼里映着梅祈安玄色官服的影子,眼中既有期待,又带着一丝不确定。
“不是一时兴起?”
亭外的蝉鸣忽然歇了声,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了下来,唯有太液池的水声漫过汉白玉栏杆,发出细微的哗哗声,为这静谧的场景增添了一丝灵动。
梅祈安抬手,指尖悬在她发间金簪旁,最终却轻轻拂开她鬓边的碎发,动作温柔而细腻。
梅祈安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想得十分清楚。”
梅祈安的目光如水,直视着武祯的眼睛,仿佛在用眼神告诉她,他的心意坚定不移。
他话音落时,廊下铜鹤香薰恰好飘来一缕青烟,将两人相视的目光裹成朦胧的纱。
看到武祯和梅祈安这副两情相悦模样的皇后和皇帝,顿时欣慰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