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梅祈安刚踏过门槛,便见到明妆率领八个梳双鬟的侍女,手持红绸扎成的花球一字排开,将通往武祯闺房的游廊堵得严严实实。
晨光斜斜照在她们新裁的石榴红裙上,绣着蝴蝶的裙摆被风掀起,倒像是一群停驻在红绸间的彩蝶,灵动而喜庆。
为首的明妆微微行了个礼,鬓边的石榴花随着动作颤巍巍晃动,发间的银铃也跟着轻响:“梅郎君留步!二娘子说了,文关过了,还得闯‘喜关’!”
明妆话音刚落,侍女们便齐刷刷扬起花球,红绸带在空中舞成一片绚烂的霞云。
梅祈安正疑惑间,明妆已上前两步,绣着金线并蒂莲的锦帕在手中轻轻展开,眉眼弯弯笑道:“郎君莫慌,这关不难——想进二娘子的房门,得给咱们姐妹添点‘喜钱’沾沾福气!”
明妆说话时,指尖不经意地抚过锦帕上的刺绣,暗戳戳朝身后姐妹使了个眼色。
身后的侍女们立刻跟着起哄,有个胆大的捧着描金缠枝莲纹的空木盒凑上前,盒底还粘着几粒喜糖碎屑:“是啊郎君,您看我们为二娘子梳妆到寅时,手都酸了,总得赏点铜钱买糖吃!”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顽皮的光芒,仿佛在享受这场小把戏。
另一个侍女晃了晃手里缀着铜铃的花球,红绸扫过梅祈安衣襟,铜铃发出清脆声响:“郎君若给的喜钱足,我们立马让道;若是小气……”
她故意拖长尾音,眨着眼睛朝同伴们挤眉弄眼。
“怕是要在这儿唱到吉时过咯!”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娇俏的笑声,那笑声清脆而欢快,连廊下挂着的画眉鸟都被惊动了,扑棱棱跳了起来。
梅祈安见状,不禁失笑,指尖刚触到腰间沉甸甸的钱袋,便想起晨起时梅母往里头塞铜钱的模样。
那时的梅母还絮絮叨叨地说:“多备些,莫让新妇面上无光。”
此刻,这番叮嘱倒正应了景。于是,梅祈安抓出一把铜钱,轻轻放入明妆手中的锦帕里。
金灿灿的开元通宝落进绣着并蒂莲的布料,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不够不够!”
侍女们齐刷刷地跺脚,彩绣鞋尖在青砖上点出欢快的节奏。
“想迎娶我们家二娘子,这点喜钱哪够!”
明妆也跟着起哄,眉眼弯弯地说道:“郎君,这点喜钱可不够我们姐妹们买糖吃呢!况且,我们二娘子可是千金之躯,岂能如此轻易就放您进去?”
她故意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了,今日是大喜之日,多些喜钱也是为二娘子添福气呀!”
梅祈安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将鼓囊囊的钱袋递了过去:“都拿去分吧,莫误了吉时。”
钱袋坠在明妆掌心,压得她手腕往下一沉,金线绣的凤凰纹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亮光。
明妆眉眼顿时笑成弯月,朝侍女们使了个眼色:“够了够了!姐妹们,给郎君让路!”
红绸花球如退潮的霞云纷纷收起,游廊上立刻让出一条正红通道。
明妆捧着钱袋侧过身,鬓边银步摇晃出细碎银光,她微微一笑,声音中带着一丝俏皮:“郎君放心,这钱我们定买糖分给府里下人,让大家都沾沾您和二娘子的喜气!”
梅祈安穿过游廊,朱漆门槛上洒落的喜钱还泛着微光,铜钱缝隙里嵌着几片被风吹落的红绸碎屑。
梅祈安伸手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鎏金门环顿时撞出清脆的声响。
紧接着,氤氲的龙脑香裹挟着胭脂甜香扑面而来,恍惚间竟比梅府酿了三年的桂花酒还要醉人。
而在房中,只见武祯端坐在榻上,十二破裙裾铺展如绽放的芍药,茜色鲛绡上金线绣的鸾鸟栩栩如生,在晨光中振翅欲飞。
腰间垂落的白玉流苏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每颗珠子都裹着温润的光晕,倒像是把月光揉碎了串成的链子,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武祯头戴的九翚四凤冠沉甸甸压在云鬓上,十二串珍珠帘随着动作轻晃,将面容笼在朦胧光晕里。
听到脚步声,凤冠上的南珠簌簌轻响,武祯却偏过头去,却扇半遮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梅郎君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倒让我这闺房成了战场。”
梅祈安喉结微动,金线绣的麒麟纹随着俯身动作微微起伏,他上前两步单膝跪地,玄色衣摆扫过青砖,伸手轻轻握住她垂落的红丝绦。
梅祈安指尖触到丝绦上细密的缠枝纹刺绣,像是握住了一团燃烧的晚霞一般。
“若能换得娘子一笑,便是再多难关,祈安也甘之如饴。”
“油嘴滑舌。”
武祯嗔怪一声,凤冠上的南珠晃出细碎银光,团扇却悄悄掩不住嘴角扬起的弧度。
武祯任由梅祈安将自己缓缓扶起,十二破裙裾扫过榻边时,金线鸾鸟仿佛要从茜色鲛绡上腾空而起。
那裙裾上的金线在晨光中闪烁,如同活了一般,为这场婚礼增添了几分灵动与华贵。
梅祈安在这个时候才看清她额间新贴的花钿,那花钿是用翠羽精心剪裁的鸳鸯,尾部还缀着细小的珍珠。
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倒像是要展翅掠过她微晕的胭脂。
这精致的花钿不仅增添了武祯的美丽,更显得她灵动而娇俏。
窗外忽然掠过一群喜鹊,振翅声惊得武祯睫毛轻颤,团扇滑落半寸,露出唇上点的石榴红。
那红唇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鲜艳,恰似初春枝头第一朵绽放的桃花,充满了生机与美好。
“时辰不早了。”
武祯低声提醒,凤冠上的珍珠帘随着话音轻颤,落进梅祈安眼底成了细碎的星子。
武祯的声音此时软得像江南春水,裹着龙脑香的余韵,连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扣的力道,都带着新嫁娘独有的羞怯。
梅祈安点点头,指腹摩挲过她袖口绣的并蒂莲,金线在晨光里泛着温暖的光芒。
梅祈安微微一笑,声音中带着一丝温柔:“是啊,该出发了。”
只见梅祈安牵着武祯缓缓迈出房门,武祯的十二破裙裾扫过门槛时,裙角缀的银铃发出细碎声响,与廊下红绸碰撞的哗啦声混在一起,倒像是谁把满院喜气都摇碎了洒在青石板上。
两人并肩而行,每一步都踏在喜庆的氛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