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之海的胜利带来了短暂的喘息,但林恩深知,“棱镜”的退却只是战术性的。那种基于绝对秩序的冰冷意志,绝不会因为一次意识层面的受挫而放弃。它就像宇宙背景辐射一样,虽然微弱,却无处不在,时刻寻找着新的突破口。
而突破口,往往来自内部。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恩发现自己对体内那片“虚无”记忆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了。以前,它只是沉寂的、冰冷的碎片,如同博物馆里被封存的危险品。但现在,当他静心内观时,似乎能“听”到那碎片中传来的、极其细微的低语。
那不再是“棱镜”那种充满侵略性和诱惑性的秩序宣言,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带着某种奇异魅力的诉说。
它诉说着熵增的必然,热寂的终点,万物归墟的寂静。它描绘着星辰燃尽、宇宙冷却、所有运动停止、时间失去意义的最终图景。它并非鼓励毁灭,而是用一种近乎“理性”的口吻,阐述着这一切的“合理性”和“不可避免性”。
“挣扎有何意义?创造终将湮灭,生命终归尘埃。你所守护的,不过是在通往既定终点的道路上,一些微不足道的涟漪。”低语在他意识深处回响,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冷漠,“接受这终结,理解这虚无,你才能从这无意义的循环中超脱。力量,应用于加速这必然的进程,而非徒劳地延缓。”
这种低语,比“棱镜”的秩序诱惑更加难以抵御。因为它说的,某种程度上是“真相”。是基于现有物理法则推演出的、宇宙可能的最终命运。它直接作用于对生命终极意义的拷问上。
林恩发现,自己在进行能量训练,尤其是尝试那些涉及规则层面的细微操作时,这种低语会变得格外清晰。当他努力维持一个复杂能量结构的稳定时,低语会提醒他所有结构终将崩溃;当他试图用光明之力催生一丝生机时,低语会嘲弄这生机的短暂与脆弱。
这并非“虚无”试图夺回控制权的暴动,而是一种更加阴险的“认知腐蚀”。它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他对自身行为价值的判断,削弱他守护与创造的动机。
在一次高强度的微观能量编织训练后,林恩因精神消耗巨大,对那低语的抵抗出现了一丝松懈。刹那间,一股冰冷的、想要让眼前一切有序能量结构瞬间归于混沌、化为最基本粒子流的冲动,猛地掠过他的心头!
虽然他立刻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将这冲动压制下去,但那一刻的心旌摇动,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意识到,“虚无”并未被消灭,甚至也并非被完全“包容”。它只是换了一种更加智慧、更加契合他当前力量层次的方式,在与他共存,并试图影响他。光与暗的平衡,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动态和脆弱。
他将这种情况告知了斯特兰奇和班纳。
“这是概念层面的侵蚀。”斯特兰奇面色严峻,“‘虚无’代表的‘终结’,是构成现实的基本法则之一。你越是深入理解和使用你的力量,就越是无法避免与它打交道。之前你凭借意志强行包容它,但现在它开始用‘真理’来瓦解你的意志。”
班纳从科学角度补充:“熵增定律确实是物理学的基础。‘虚无’的低语,相当于在不断向你强调这个宇宙的‘底层代码’。抵抗它,某种意义上是在抵抗一部分物理法则,这需要难以想象的信念力量。”
“那我该怎么办?”林恩感到一丝迷茫。对抗外敌,他无所畏惧,但面对这种源于自身力量本质、并且诉说着“真理”的内在低语,他感到有些无力。
“理解它,但不要认同它。”斯特兰奇给出了建议,这与他之前教导林恩面对“虚无”时的理念一脉相承,“承认热寂可能是终点,但更要明白,从宇宙大爆炸到热寂之间的这个过程,生命的出现、文明的兴衰、爱与恨的交织、创造与毁灭的轮回……这一切本身,就是最大的奇迹和意义所在。你的力量,是为了让这个‘过程’更加精彩,让生命在这段有限的旅途中,能够闪耀出属于自己的光芒,而不是为了那个遥远的终点。”
“就像明知人终有一死,但我们依然会选择努力地、精彩地活着。”班纳用了一个更通俗的比喻。
林恩若有所思。他需要找到一种属于自己的、对抗这“终极虚无”的哲学。他不能仅仅依靠“守护”的信念,因为如果连守护的对象都被证明是“短暂和无意义”的,那信念本身就会动摇。
他需要更深的领悟,关于“存在”本身的价值,关于“过程”相对于“结果”的意义。
这场内心的战争,比任何外部的战斗都更加漫长和凶险。而他,必须独自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