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喧嚣如同沸腾的海洋，将三人瞬间吞没。
璀璨的灯火映照着鳞次栉比的商铺，各色幌子在夜风中招展，形成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繁华。
王言紧紧攥着柳姬的衣角，小小的身体几乎要贴在她身上，厚厚的丝带下，小脸上写满了对陌生环境的紧张和依赖，说实话，王言有点后悔了。
“别怕，跟着我。”柳姬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刻意放慢了脚步，迁就着王言摸索前行的速度。
青鸾则如同最警惕的猎犬，紧紧跟在两人身后半步，目光如电，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能带来威胁的身影，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短刃。
没走多远，一阵甜腻诱人的香气便钻入王言的鼻腔，伴随着小贩清亮的吆喝：“冰糖葫芦——又甜又脆的冰糖葫芦嘞——”
“嗯？”王言的小鼻子用力嗅了嗅，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朝着香气飘来的方向“望”去，“好香…甜甜的…”
柳姬的目光落在王言那被丝巾覆盖，却仿佛能透出渴望的小脸上，心中微动。
她停下脚步，对青鸾使了个眼色。青鸾会意，立刻上前，掏出几枚铜钱，很快便买回了一串红艳艳、裹着晶莹糖衣的山楂糖葫芦。
“给。”柳姬接过，将那串散发着甜蜜气息的糖葫芦轻轻塞进王言摸索着的手中，“先垫垫肚子吧，离吃饭的地方还有段路。”
冰凉的竹签和那诱人的甜香入手，王言惊喜地“哇哦”了一声。
“谢谢！”他声音里的雀跃非常，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将一颗裹着厚厚糖衣的山楂球送到嘴边，试探着咬了一小口。
“咔嚓！”清脆的糖衣碎裂声响起。
“呜…好甜！好脆！”王言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虽然没人看见。
小口小口地啃着，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勉强驱散了饥饿带来的焦躁和对陌生环境的不安。
他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赞叹：“好好吃…姐姐你真好！”
这声发自内心的“姐姐你真好”，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柳姬的心尖。
看着少年那毫无防备、因一点小零食就心满意足的模样，她的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倒是…容易满足。
“喜欢就好。”柳姬的声音更柔和了些。
不知道为何，可能是错觉吧，柳姬感觉在这个男人的身边久经疼痛折磨的大脑舒缓了些。
她一边引着王言继续前行，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启了话题：“小郎君方才说，是从很远的地方来？不知是何处？竟能养出小郎君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
她的试探，如同春雨，润物无声。
王言正沉浸在糖葫芦的美味中，闻言也没多想，咽下口中的食物，带着点怀念的语气说道：“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有好多好多树，还有一条好清好清的小河！那里的人…都对我很好，给我做最好吃的白云糕！又软又甜，入口即化！”
他想起白云城那些虔诚的信徒和美味的点心，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快乐。
“白云糕？”柳姬心中一动，这个名字很普通，很多地方都有，但少年语气里的怀念不似作伪。
“听起来是个好地方。那小郎君千里迢迢来这繁华却喧嚣的京城，又是为何呢？”她将问题引向核心，目光透过轻纱，关注着王言的反应。
“来京城啊…”王言啃糖葫芦的动作顿了一下，小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他是来“开后宫”，来“注册”拜圣男教、来“拿下”那个生病的漂亮姐姐的…但这些话，怎么能跟刚认识的人说呢？
虽然这个姐姐请自己吃糖葫芦，人很好，但毕竟认识时间太短了。
“嗯…就是…就是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办！”王言含糊其辞，“很重要很重要的！”他用力点了点头，仿佛这样就能增加说服力。
柳姬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迟疑和含糊。她没有追问，只是心中疑云更重。
很重要的事？与书昀有关？还是…另有所图？
柳姬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仿佛接受了这个模糊的答案。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一座气派非凡的酒楼前。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门口悬挂着巨大的鎏金招牌——“珍馐阁”。
进出的皆是锦衣华服、气度不凡之人，门口迎客的小二眼力极好，一眼便看出柳姬和青鸾气度不凡，即使做过很多的遮掩久经高位养出的气质仍然超凡脱俗。
“三位贵客里面请！雅间还是大堂？”
“雅间。”青鸾上前一步，沉声吩咐，同时警惕地扫视四周。
雅间布置得清雅别致，燃着上好的檀香。
柳姬引着王言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坐下。很快，精致的菜单便呈了上来。
“小郎君想吃些什么？”柳姬将菜单上的菜名，用清晰平缓的语调，一一念给王言听。什么“玉带虾仁”、“芙蓉鸡片”、“蟹粉狮子头”、“松鼠鳜鱼”…名字一个比一个花哨。
王言听得云里雾里，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记不住记不住…姐姐，你看着点吧，我都行！”他现在只想快点填饱肚子。
柳姬莞尔，对候在一旁的小二吩咐了几样精致可口，易于入口的菜肴，又特意加了几样有名的甜点。
最先上来的是一碟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水晶桂花糕。
王言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闻到甜香，立刻摸索着拿起一块，小心地送入口中。
“呜啊！”软糯清甜、带着浓郁桂花香气的糕点瞬间征服了他的味蕾，王言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小口小口却吃得飞快，“好吃！真好吃！”
看着王言那毫不作伪，纯粹享受美食的模样，柳姬心中那点疑虑似乎又被冲淡了些许。
她亲自执起玉壶，为王言斟了一杯温热的清茶，推到他手边：“慢点吃，别噎着。喝口茶。”
“谢谢姐姐！”王言接过茶杯，咕咚喝了一大口，感觉胃里暖暖的，舒服极了。
他对这里的食物满意得不得了。
王言并不知道“珍馐阁”是京城首屈一指、非达官显贵难以踏足的地方，还以为是在什么小茶馆。
很快，其他菜肴也陆续上桌。
香气四溢。王言吃得开心，但心里还惦记着刚才点菜时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字。
他犹豫了一下，放下筷子，朝着柳姬的方向，小声地，带着点不好意思地问道：“姐姐…那个…你…你带够钱了吗？我刚才听你点的…好像…好像挺多的…”他记得书昀说过，京城的东西都很贵。
柳姬和一旁侍立的青鸾都愣住了。青鸾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带够钱？陛下出门还需要考虑这个？
柳姬也是微微一怔，随即嘴里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
她看着王言那副又想大吃一顿却又努力想表现得体贴的小模样，只觉得有趣极了。
“放心，”柳姬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甚至带着点逗弄的意味，“姐姐带的钱，足够你把这里所有的菜都点一遍，再吃上十顿八顿也绰绰有余。想吃什么，尽管说。”
“真的？！”王言声音里的雀跃几乎要飞起来，“姐姐你真是太好了！你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柳姬在他心中的好感度，因为“糖葫芦”和“随便吃”这两件事，直接飙升到了顶峰！
看着王言那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欢喜，柳姬心中也泛起一丝异样的柔软。
她趁热打铁，再次将话题引向书昀，语气更加随意，仿佛只是朋友间的闲聊：“小郎君这么信任我，我很高兴。说起来，你为何在书昀的马车上。”
此刻的王言，胃里被美食填充着，心情愉悦放松，对柳姬的防备早已降到了最低点。
听到问起书昀，带着点抱怨的语气说道：“书昀小姐啊…她…她人其实挺好的，她也很照顾我的！就是…就是太忙了，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柳姬静静地听着，眼神幽深如潭。
照顾？丢下？这些零碎的信息在她脑中飞快组合。她看着王言手腕上那副精致的银链镣铐，一个模糊的、却让她心头微沉的猜测，渐渐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