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玉虚阁前的石阶还浸着夜露,湿漉漉地泛着青灰。陈凡站在最上一级,手中握着一把磨得发白的旧扫帚,竹枝参差,像极了他如今的身份——藏经阁最低等的杂役。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把扫帚,已不是寻常清扫之物。
昨夜禁室之中,檀香灰埋入砖缝的刹那,功德系统便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鸣:【母巢定位完成,坐标锁定:玉虚阁地库第七层】。而就在那之后不久,玄诚子静室内影子分裂的一幕,也通过系统残留的窥天残镜碎片,悄然映入他的识海。那一记无声的掐喉,如寒刃刺骨。
风起,卷动檐角铜铃,却未响。仿佛整座玉虚阁都被某种无形之力按下了呼吸。陈凡垂眸,目光落在脚边一片枯槐叶上——它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槐树在宗门东园,距此甚远。但正是这片叶子,在昨夜长明灯自燃时,轻轻飘落于地,被黑甲虫触碰三次。
他不动声色,将扫帚柄轻敲石阶三下。咚、咚、咚。节奏缓慢,像是无意磕碰,实则对应钟叔二十年前传下的地宫暗语——夜巡已过,门路未封。随即帚尖一挑,叶缘微颤,顺势卷入宽袖之中。无人察觉,那叶片背面浮现出细如蚊足的墨痕,由虫涎写就,竟是早已失传的古篆:子时三刻,魂启南隙。
陈凡心头一震。这不是警告,是邀请。或是陷阱。但他别无选择。功德系统的提示仍在心间回荡:【活体信道激活,母巢进入低频苏醒状态】。而更让他心悸的是,系统竟开始倒计时——距离母蛊破茧,仅剩七十二个时辰。
刘长老的脚步踏碎薄雾,皂靴踩在湿石上发出沉闷声响。这位藏经阁执事向来眼高于顶,平日连多看杂役一眼都嫌脏了视线。懒骨头!他厉声呵斥,拂尘一甩,昨夜主峰灯火异动,掌教亲自下令彻查,你倒好,杵在这儿装木雕?还不速速清尘!
陈凡肩膀一缩,低头应道:是,执事大人。动作慌乱,扫帚横拖,泥水四溅,十足一副怯懦模样。可就在扫帚划过第三级台阶的瞬间,竹枝借力压下,于湿润泥地上留下一道不起眼的弧形刮痕——起笔圆转,收尾顿挫,正是《藏经阁底层封印图录》所载引灵纹的第一笔。空气微微一凝。功德系统轻震:【环境共鸣建立,可模拟阵眼扰动】。
成了。陈凡心中默念。玉虚阁看似普通楼阁,实则是百年前镇压邪祟大阵的核心支点之一,每一砖一瓦皆蕴阵纹。而清扫路径,若按特定顺序行走与刻画,便可悄然扰动阵基,形成短暂的灵流盲区。而这,正是他接近地库的唯一机会。
远处传来脚步声,石磊拎着个油纸包小跑而来,脸上带着担忧:凡哥,给你带了早饭,烤芋头,趁热吃。他声音压得极低:听说执法堂要查禁室昨晚的异象,有人看见你在墙角埋灰……你可别再惹事了。
陈凡笑着接过食盒,指尖微弹,袖中一粒混着芋泥的灰粉无声滑落,嵌入台阶缝隙——那是他用五十功德兑换的净业砂残渣,虽不能破法,却能短暂干扰神识探查,如同给因果之线蒙上一层薄纱。果不其然,片刻后两名巡查弟子路过,其中一人忽然驻足,眉头微皱,似有所感。这地方……有股怪味。另一人却拍了他一下:别疑神疑鬼,昨夜动静已查过,无妨。那人怔了怔,眼神清明了些,竟点头离去。【成功规避因果窥视,+50功德】系统提示浮现,陈凡不动声色地继续扫地,心底却掀起波澜。
他在赌。赌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还未意识到,一场潜伏百年的阴谋正借着他这个之手缓缓掀开帷幕;赌诳魇蛊的真相尚未扩散;赌自己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以一把扫帚为笔,以尘泥为墨,写下重启大阵的第一章。扫帚划过最后一级台阶,陈凡缓缓直起身。风穿阁底,吹动他破旧的衣角。而在他身后,玉虚阁的地基深处,某处封印裂纹之上,那枚半埋于土的青铜牌,正微微发烫。
正午的日影渐渐西斜,阳光穿过玉虚阁飞檐翘角,在青石地面上拉出一道道锐利的剪影。忽然间,一片幽暗如墨的阴影悄然覆上屋脊——仿佛连光都在那一刻迟疑退避。夜琉璃静立于最高处的瓦脊边缘,黑纱随风轻扬,露出一截苍白下颌。她双眸微眯,目光如刀锋般锁定下方那个扫地的身影。
昨夜她潜行至地库外围,险些触发一道沉眠百年的禁制。就在青铜棺开启的一瞬,一股阴寒诡谲的气息自缝隙中逸散而出,那气息流转的韵律,竟与魔教早已失传的九幽引魂术如出一辙!第七护法……未曾陨落?这个念头让她心神震荡。
而此刻,看着陈凡手持破旧扫帚,看似漫不经心地划过台阶,实则每一步踏落、每一笔扫动,皆暗合某种古老阵理,夜琉璃的指尖微微收紧。无灵力波动,不通经脉运转,却能以凡躯引动地脉微澜……她低声呢喃,声音冷得像霜,这不是巧合。他的动作,是开钥步的变式;那扫帚留下的痕迹——分明是上古启冥纹的残章。
她曾在万魔宗秘典中见过记载:唯有守钥人转世之身,方能在不惊动封印的前提下,以俗物为引,唤醒沉眠之门。传说此人身负天命,非修而成,乃道之所寄。难道眼前这卑微杂役,竟是那一族最后的血脉?
夜琉璃没有贸然现身。她从袖中取出一枚血玉碎片,通体猩红,内里似有血丝缓缓游走。这是她师尊临终所托的牵机引,可标记天地气机节点,一旦目标有所异动,便会自生感应。她将碎片轻轻嵌入瓦缝,指尖一点真元注入,刹那间,玉色微亮,随即隐没不见。整片屋宇仿佛被无形丝线缠绕,悄然落入她的感知网络之中。
与此同时,陈凡正低头扫过最后一级台阶。他不知屋顶之上已有目光如芒在背,只觉心头忽地一跳,系统界面无声浮现:【检测到高阶精神烙印残留,来源未知,等级评估:金丹以上】【警告:气机已被标记,建议降低行为频率】他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挥帚。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扫帚柄上,又被粗糙竹枝迅速吸尽。果然,有人盯上了这里。他在心中冷笑,但你们永远不会想到,我并非要打开它……而是等它自己醒来。
暮色四合,晚风渐起。陈凡收起扫帚,故意让它卡进石缝,弯腰拔出时,右手食指一抹金光疾闪,如针般刺入地面。那是一缕由功德之力凝成的引灵丝,极细极隐,触地即没。几乎瞬间,系统提示浮现:【成功建立地下信道连接】【检测到深度七丈处存在微弱意识回应——频率匹配问心莲残瓣,相似度98.7%】【初步判定:宿主目标仍具活性思维残留,或可通过共鸣唤醒】
陈凡瞳孔骤缩。还活着……真的还活着!那一具躺在青铜棺中的身影,并未彻底消亡。或许只是被封印,被遗忘,在黑暗中等待一个能听懂他心跳的人。他缓缓直起身,望向玉虚阁深处,仿佛能穿透层层砖石,看见那具棺椁正微微震颤,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脏,开始搏动。既然你想回来……他低声喃语,声音轻得像风吹落叶,却藏着雷霆万钧的决意,那我,就把门扫干净些。扫帚尾端,一道几乎不可见的金线,在昏黄余晖中轻轻一颤,随即悄然缠上排水暗渠口旁锈迹斑斑的铁栅——那里,是通往地底最深处的隐秘通道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