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光柱在幽深的洞穴里颤抖着切割黑暗,将前方诡异的景象一点点剥露出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某种陈旧木质腐朽的特殊气味,压得人胸口发闷。
走在前面的一个年轻力工突然“啊呀!”一声怪叫,手里的矿灯差点脱手,光线胡乱晃动,映出他瞬间惨白的脸。
众人顺着他惊恐的目光望去,呼吸齐齐一窒。
就在前方不足二十米处,洞穴豁然开朗,形成一个巨大的天然穹窿。而在这穹窿之下,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悬挂着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葬具!
那是一种用整段粗大阴沉木掏空而成的棺椁,形状古怪,并非长方形,而是更接近一种头大身细的瓮形,如同一个个被放大了数十倍的、抽象的人头轮廓。每一个“人头棺”的顶端都被粗糙的藤蔓(早已枯朽发黑,却异常坚韧)悬挂在穹顶垂下的石笋或特意开凿的石钩上,离地约莫半米,无声无息地缓缓转动着,仿佛有看不见的风在吹拂。
这便是失传已久的“夜郎套头葬”!
有些棺椁因为年代久远已然破损,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窟窿,隐约可见森白的骨骼以一种扭曲的、头颅被巨大葬具包裹的姿势蜷缩其中。棺椁外壁上,用某种暗红色的矿物颜料描绘着早已褪色模糊的诡异图案,像是扭曲的星辰,又像是某种崇拜的图腾,在手电光下泛着幽冷的光。粗粗看去,这样的诡异悬棺,竟不下五十之数!它们静静地、缓慢地旋转着,投下幢幢鬼影,整个场景弥漫着一种古老、蛮荒、又令人脊背发凉的死寂和诡异。
“套…套头葬…真的是套头葬!”郑先生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尖锐颤抖,他推开搀扶他的力工,踉跄着上前几步,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夜郎古国的部落遗址!快!快!拍照!绘图!小心!小心收集一切能带走的物品!陶片!骨器!那些棺椁上的颜料刮下来!还有棺椁里的随葬品!快!”
力工们虽然害怕,但在郑先生连声催促和金钱的驱使下,还是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分散开,拿出毛刷、小铲、麻袋,开始小心翼翼地作业。很快,一些破碎的、带有奇特纹路的黑陶片,几件磨制粗糙的骨针、石斧,甚至一小串用兽牙和黑色石头磨成的项链被收集起来。
闵政南眉头紧锁,他的目光越过那些令人不安的悬棺,落在穹窿最深处。那里,岩壁上赫然存在着数个黑黢黢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洞口,大小不一,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器,不知通向何方。空气中那股特殊的腐朽气味,似乎就是从那里弥漫出来的。
“郑先生,这些恐怕都不是主菜。”闵政南沉声道,手按在了腰间的柴刀柄上,一股莫名的心悸感让他肌肉微微绷紧。
“我知道!我知道!”郑先生激动得满脸通红,喘着粗气指向那些洞口,“好东西肯定在里面!真正的祭祀核心!王族的葬所!说不定有铜鼓!有金器!但…但也肯定有…”他的狂热稍稍褪去“小心点!真正的危险,恐怕才开始!”
最终,郑先生选择了一个居中、开凿最为规整的洞口。力工们收拾好初步的收获,重新集结,忐忑不安地跟着钻了进去。
一入此洞,情况陡变!
洞口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线,跨过之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一层灰白色的、极细密的雾气弥漫在通道中,手电光柱打出去,只能照出短短几米,便被吞噬,光线变得浑浊而扭曲。空气变得湿冷粘稠,吸入肺里带着一种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嗓子眼立刻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麻痒感。
“咳咳…这什么鬼雾?”一个力工忍不住咳嗽起来。
“别吸!捂住口鼻!”郑先生脸色骤变,急忙用衣袖捂住口鼻,声音发闷,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这不是水汽!是蜃毒!是蜈蚣吞吐形成的毒瘴!这洞里…这洞里必有成了气候的大家伙!快!快找出口!不能久留!”
恐慌瞬间蔓延!众人慌忙用毛巾、衣角捂住口鼻,但那诡异的甜腥味似乎无孔不入,眼睛也开始感到刺痛流泪。
更糟糕的是,这条洞内岔路极多,如同迷宫!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洞口隐藏在灰白色的毒瘴中,根本分辨不出方向。有人掏出罗盘,却发现指针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旋转乱颤,完全失灵!
“怎么办?郑先生!往哪走?”队员焦急地问道,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郑先生也是满头大汗,六神无主,眼前的绝境显然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
就在这时,显得有些焦躁不安的“黄老爷”幽绿的小眼珠死死盯着左侧一个方向,发出急促而尖细的“左侧三百米”声!
闵政南与它心意相通,瞬间明了:“黄老爷说,出口在左侧三百步左右,有个像狗洞一样的窄缝!但它说…那条路极其凶险,九死一生!”
“管不了那么多了!总比困死在这毒雾里强!走!”郑先生嘶哑地喊道。
闵政南眼神一厉,当机立断:“老黑!扛着郑先生!所有人跟上!快!”
队伍立刻朝着黄老爷指示的方向踉跄冲去!毒雾弥漫,视线极差,脚下磕磕绊绊,不时有人摔倒又慌忙爬起,恐惧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一个人。
然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就在他们冲出不到百米,侧后方一个巨大的洞穴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沙沙沙”的密集刮擦声,仿佛有无数铁片在岩石上摩擦!紧接着,一股更加浓烈、令人窒息的甜腥恶风猛地从那个洞口喷涌而出!
灰白色的毒雾被搅动,一个庞大得令人绝望的黑影,缓缓从洞中探了出来!
那是一条蜈蚣!
一条体长至少超过七米的巨型蜈蚣!
它的身躯粗如成年人的腰身,一节节甲壳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陈年血痂般的暗红色,边缘锋利如刀,布满了狰狞的尖刺和刚毛。无数对惨白色的步足如同划动的船桨,支撑着它庞大的身躯,移动时发出密集的“咔嗒”声,速度快得惊人!
而最让人头皮炸裂、魂飞魄散的,是它那暗红色背甲之上,竟然天然镶嵌着、或者说…生长着整整十张模糊的、扭曲的、如同浮雕般的人脸!
那些人脸有男有女,表情各异,或哭嚎、或狂笑、或怨毒、或麻木,每一张都栩栩如生,扭曲到了极致,在昏暗的手电光下显得无比渗人!尤其是它们的眼睛,空洞洞的,却又仿佛闪烁着某种恶毒的、贪婪的光芒,死死盯住了闯入者!
“跑!!!”闵政南的吼声炸响,如同惊雷!
不需要任何命令,幸存的所有人爆发出求生的本能,连滚带爬地朝着狗洞方向玩命狂奔!
那百面蜈蚣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如同金属刮擦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弹,如同一条血红色的死亡列车,轰然追来!它张口喷出一大股浓郁的灰白色毒雾,瞬间笼罩了跑在最后面的两个力工!
那两人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便脸色发黑,口吐白沫,眼睛暴突,直挺挺地倒地抽搐,顷刻间便没了声息!
同时,它那巨大的、如同铁钳般的腭牙猛地咬向另一个探险队员!
“咔嚓”一声脆响!那人半个身子连同身上的背包瞬间被撕裂,鲜血和内脏喷溅得到处都是!
子弹呼啸着射向它!打在它暗红色的背甲上,却只迸溅出几点火星,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连个白印都没留下!
绝望!彻底的绝望!
这根本就不是人力能对抗的怪物!
“狗洞!在前面!”闵政南眼尖,看到左侧岩壁底部,果然有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狭窄缝隙!
“快钻!”他咆哮着,挥刀砍断一根试图缠向他脚踝的蜈蚣步足,绿色的腥臭血液溅了他一身。
老黑扛着几乎吓晕过去的郑先生,第一个冲到洞前,粗暴地将郑先生塞了进去,然后自己才费力地爬入。
其他人也连滚带爬地扑向那生命的窄缝!
蜈蚣巨大的腭牙再次落下,将一个刚刚趴下的力工连同他身下的岩石一起咬得粉碎!
又一口毒雾喷出,笼罩了另外三人,惨叫声凄厉短暂……
当闵政南最后一个奋力爬入那狭窄的狗洞时,回头一瞥,只见洞外那巨大的、布满恐怖人脸的蜈蚣头颅正试图挤进来,那无数对惨白的步足疯狂地扒抓着洞口的岩石,碎石簌簌落下,那十张表情各异的人脸在黑暗中扭曲、蠕动,发出不甘的尖利嘶鸣,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洞内幸存的人们。
狗洞之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劫后余生者剧烈如风箱般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呻吟。
进来时二百多人的队伍,此刻,只剩下不足一百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绝望和难以磨灭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