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那块沉甸甸的黑石碑便被六名老仆合力竖起,深深地砸进黄土之中,激起一片尘埃。
石碑无字,却比刻满了字更让人心头发寒。
它像一个黑洞,沉默地宣告着,准备吞噬掉所有背叛者的名字和尊严。
围观的百姓们瞬间炸了锅,议论声像是被丢进油锅里的水珠,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我滴个亲娘嘞,王妈这波操作也太秀了吧?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是要让人死了都不得安生,直接社死到下辈子啊!”一个穿着短褂的汉子压低声音,对他旁边的人挤眉弄眼。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旁边的人赶紧拉了他一把,紧张地四下看了看,“这叫杀鸡儆猴,不,这叫杀狗儆猴!你没听见吗,刻上去就叫‘狗’!这比直接挨一枪子儿狠多了,简直是公开处刑加永久鞭尸,侮辱性直接拉满!”
“可不是嘛,大帅那是过命的交情都敢救的人,居然还有人敢在背后捅刀子?良心被狗吃了吗?这下好了,求锤得锤,直接给你官方认证成狗了。”
百姓们的窃窃私语汇成一股嗡嗡的声浪,恐惧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快意。
对于这些在乱世中挣扎求生的普通人来说,背叛是最不可饶恕的罪。
王妈这一手,精准地踩在了所有人的爽点和痛点上。
消息长了翅膀,不到晌午就飞遍了奉天城。
督军府的议事厅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张作霖端坐主位,面沉如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堂下,须发皆白的老判官躬身呈上一份卷宗,声音干涩:“大帅,首批‘狗碑名录’已经核实清楚,证据确凿,请大帅御览。”
卷宗打开,三个名字赫然在列:赵德海、原副官周大勇、辎重营哨长李老五。
罪状写得明明白白。
赵德海,被从他相好的鞋底里搜出了与敌方暗通款曲的密信;李老五,喝多了马尿吹牛,酒后吐真言,嚷嚷着“大帅已经疯了,这奉天城该换个明白人来做主”,结果被同桌的兄弟反手一个举报,直接送走;而周大勇,证据最是铁山,一箱藏在自家地窖里的日谍金条,明晃晃的大黄鱼,差点闪瞎了去搜查的士兵的眼。
张作霖的眼神扫过卷宗,每看到一个名字,指节便更用力地敲一下桌面。
当他看到周大勇的名字时,动作停顿了片刻。
他记得这个周大勇,几年前他老娘得了重病,没钱医治,是自己特批免了他三年的军饷,还额外给了二百大洋让他给老娘看病。
救命之恩,换来的却是背刺,这让他心底的火气“蹭”地一下就顶到了天灵盖。
“呵。”他发出一声冷笑,拿起朱笔,在那三个名字上重重地画了三个圈,力道之大,几乎要划破纸背。
“一个不留。”
他抬起头,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传我的令!这三个人的名字,先别急着刻上碑。把他们给老子五花大绑,押到城南乱葬岗,就在那块黑碑前跪着!跪足三天三夜!让全城的百姓都去看看,看看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怂样!”
命令一下,议事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明白,大帅这是要彻底杀疯了,不仅要他们的命,还要在死前剥夺他们最后一点做人的体面。
傍晚时分,火台之上,篝火熊熊。
一个身形瘦弱、平日里因口吃而被人戏称为“小哑哨”的哨兵,此刻却成了全场的焦点。
他哆哆嗦嗦地走上高台,手里死死攥着一封用油纸包好的信,脸涨得通红,像是鼓足了一辈子的勇气,对着张作霖的方向“噗通”一声跪下。
“大……大帅……我……我……”他急得满头大汗,话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一旁的陈忠武皱了皱眉,正要呵斥,张作霖却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小兵,声音出奇地温和:“别急,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小哑哨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励,深吸一口气,终于把话说顺了:“大帅!我……我今早在马厩清扫的时候,听见新来的那个副官跟马夫说,说只要郭松龄一死,他就立刻带人反扑奉天城!这……这封信,就是我从他换下来的马鞍夹层里……找到的!”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陈忠武一个箭步冲过去,从他手中接过那封信,仔细查验。
信上的字迹潦草,但用的却是郭松龄旧部之间联络的特殊密语。
陈忠武脸色一变,对张作霖重重点头:“大帅,是真的!”
“好!”张作霖猛地一拍身前的案几,霍然起身。
他不是在为又抓到一个叛徒而高兴,而是为这个底层小兵的忠诚和勇气!
他环视四周,声音洪亮如钟:“从今天起,立个规矩!凡我张家军的底层兄弟,有冤要申,有状要告,可直上火台!火台卫亲自护送,沿途任何人胆敢阻拦,杀无赦!”
这番话掷地有声,台下的士兵们瞬间沸腾了!
这是把格局直接打开了啊!
以往有冤屈,层层上报,不知要被克扣多少,甚至可能被中途灭口。
如今大帅亲口许诺“鸣冤直通”,这简直是给了所有底层士兵一道护身符!
“至于那个副官……”张作霖眼神一冷,“还等什么?给老子拖出来,绑了,一并押去狗碑前,给他那几个前辈作伴去!”
深夜,乱葬岗。
寒风如刀,刮在人脸上生疼。
三名囚犯——赵德海、周大勇、李老五,被扒去了外衣,只着单薄的囚服,直挺挺地跪在那块巨大的黑石碑前。
火台卫手持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陈忠武站在他们面前,展开卷宗,高声宣读着他们的罪状。
周围围满了举着灯笼和火把的百姓,人山人海,却鸦雀无声。
当听到周大勇背叛的缘由时,人群中一个大娘忍不住啐了一口浓痰,正好吐在周大勇脸上。
“我呸!你个没良心的畜生!当年你娘病得快死了,是大帅免了你三年军饷,才把你娘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你就是这么报答大帅的救命之恩的?”
周大勇浑身一颤,像是被这口浓痰和这句话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头猛地一垂,竟当场羞愤得昏厥了过去。
张作霖踱步上前,看着瘫软如泥的周大勇,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呵,狗碑的名字都还没来得及刻,你就先给它跪下了。看来你心里也清楚——这碑,就是给你们这群狗东西预备的坟头!”
话音刚落,一阵只有张作霖自己能听见的系统嗡鸣声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鸣冤直通”机制成功激活,民心所向,忠义可嘉!奖励:火台鸣冤铜钟x1(此钟汇聚忠魂之愿,冤屈之声,即日于军府铸坊铸成,凡心怀鬼胎者闻之,必心神不宁)】
子时,奉天城万籁俱寂。
督军府的铸坊内,却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尊巨大的铜钟,在没有任何工匠劳作的情况下,于熔炉之上,由虚转实,悄然成型。
钟身古朴,泛着青铜的幽光,上面浑然天成地刻着五个大字——“忠魂可通天”。
而那悬于钟内的钟舌,竟是一柄断刀的造型,充满了肃杀与决绝之气。
“当——!”
一声悠远而沉闷的钟鸣,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奉天城的夜空。
这声音不似凡铁之音,更像是一种来自九幽深处的叹息,带着一丝古老而悲怆的呜咽,传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远在祖庙深处囚室中的郭松龄,在睡梦中被这钟声猛然惊醒。
他双手抱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这钟声……这钟声怎么……怎么像我娘在哭?”
而在城外数十里的一处山岗上,两名刚刚领了五十块大洋、正准备连夜逃亡的叛兵,几乎在同一时间,突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一股无法抑制的恐惧与悔恨从心底涌起,两人腿一软,竟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朝着奉天城的方向连连叩首,口中喃喃自语:“我错了……我不该拿那五十块大洋……我不该背叛大帅……”
火台上,那刚刚成型的铜钟兀自悬浮,余音袅袅。
钟体之上,一道几乎肉眼不可见的暗红色光晕正缓缓扩散开来,光晕之中,仿佛有无数模糊的影子在沉浮,无数被压抑的冤魂在钟影中低语。
奉天城的夜,因为这一声钟鸣,彻底变得不一样了。
而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时,所有人都将看到,这“不一样”,究竟是何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