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曾经说过……说过什么？
小林一郎的脑子像一团被炮弹轰过的浆糊，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和手腕上那道拙劣伤口传来的、被酒精棉球擦拭时的刺痛。
他被旅馆的伙计从鬼门关前拖了回来，此刻正像条死鱼般瘫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圈发霉的水渍。
“东北是帝国的生命线……”父亲那张严肃古板的脸在眼前浮现，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是天照大神赐予我们的应许之地！”
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连码头上扛着麻袋、浑身汗臭的挑夫，都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小八嘎毒贩子”？
小林一郎猛地坐起身，不顾手腕的剧痛，发疯似的翻出柜子里的商会账本。
指尖颤抖着划过一排排数字，心脏如坠冰窟。
近一个月，从日本本土运来的布匹、药品、机器……所有正经货物的流通量，暴跌了整整七成！
这不是封锁，该死的，这比封锁更可怕！
账目附带的情报上写得清清楚楚，那些该死的中国商人，宁可多花三成运费、绕道一百多里地，也要把船开进奉天海关主动报税！
这帮人是疯了吗？交税上瘾？
与此同时，奉天码头每天都跟赶大集似的。
李秀兰带着一群学生，把“百年国耻税史”给整成了最新潮的“下沉市场”爆款。
“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夸一夸咱奉天海关的新变化！”一个男生快板打得那叫一个溜，引得周围的脚夫商贩里三层外三层。
旁边，李秀兰亲自上阵，操纵着一个皮影戏小人，用尖细的嗓音讲着她新编的故事：“话说那关外有个‘免税牌’，白天是铁，晚上是牌，夜深人静它就哭出来！为啥哭？因为它吸了咱中国老百姓一百年的血，心里发慌，变成了‘催命鬼牌’！”
故事简单粗暴，甚至有点降智，但架不住老百姓爱听。
一传十，十传百，“鬼牌”的故事比瘟疫传得还快。
日本人那块象征着特权的牌子，一夜之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晦气玩意儿。
光有舆论造势还不够，老关主持制定的《奉天海关十则》更是堪称“阳谋”界的泥石流。
公告栏上用最大的字号写着：“凡主动来我奉天海关登记报税者，免税三年，并发放‘诚信商号’牌匾！”“凡举报走私漏税，一经查实，赏银百两，举报人信息绝对保密！”
这套组合拳打下来，效果拔群。
短短半个月，主动来奉天海关登记的商船，不多不少，正好八十八艘，主打一个吉利。
东京，首相官邸。
田中义一看着来自满洲的密报，气得把手里的茶杯捏得咯咯作响。
“八嘎！这个土匪，他懂什么经济！他这是在动摇国本！”他对着属下低吼，“花钱，收买几个满洲的街溜子，给我去把他的海关牌子砸了！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砸！让他知道，我大日本帝国的尊严不容挑衅！”
三天后，奉天海关门口。
三个一看就是街上最靓的仔的地痞流氓，揣着刚到手的银元，嗷嗷叫着就往海关大门冲。
他们算盘打得很好，冲进去砸个牌子就跑，事后就说是喝多了，谁能把他们怎么样？
然而他们低估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还没冲到门口，旁边茶馆里“碰巧”喝茶的几十号壮汉，瞬间化身“正义铁拳”，一拥而上。
那场面，简直是哥谭市的蝙蝠侠遇到了朝阳区群众，三个地痞连人带梦想，一起被锤得稀碎，然后被扭送到了警察局。
更绝的是，审讯室里，其中一个不经打的，哭着喊着全招了：“是小林商会的人给的钱！警官大人，我冤枉啊，他们给的票子都还是去年的旧钞，上面印的还是前朝的款！”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用旧钞票收买人闹事？
这操作，又抠又坏，简直是把“我们是幕后黑手”这几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消息传出，日本商会的信誉在东北彻底破产，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美国领事馆内，安德森悠闲地品着咖啡，将报纸上关于“旧钞门”的报道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立刻约见了大帅。
“大帅，贵方的海关政策，我们合众国非常欣赏。”安德森姿态放得很低，“我们美国的商船，完全愿意接受贵方的查验，只求一个公平公正的贸易环境。”
大帅叼着雪茄，眯着眼没说话。
安德森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我们总统很想见您一面——如果，我是说如果，东北能够真正实现财政和军事上的自治。”
几乎是安德森话音落下的瞬间，大帅的脑海里，那熟悉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叮！“全民纳税共识”阶段性目标达成！财政反哺机制全面升级！当前财政转化率提升至15%！】
【解锁“经济主权”增益：每新增一个拥有自主关税权的口岸，将自动获得一项关键民生技术（工业、农业、医疗三选一）！】
当晚，财政总长王永江跟打了鸡血一样冲进大帅府，手里的文件都在抖：“大帅！天大的喜讯！锦州和营口两地的商会联名上书，请求设立奉天海关分关，一体纳税！”他掰着手指头算，“安东、锦州、营口，这要是三个分关都设成了，那就是三项新技术！加上咱们已有的三项，就是六项啊！”
“好！好他娘的！”大帅一拍大腿，把雪茄往烟灰缸里一摁，咧开大嘴笑了，露出满口的大金牙，“告诉兵工厂那帮小子，别抠抠搜搜的了！妈了个巴子的，用这笔税款，给老子把汉阳造改成‘奉天式’！要求不高，射程，给老子再加二百米！”
七日后，奉天方面正式向全世界宣布：安东、锦州、营口三处海关即日起实现关税自主，所有税银统一归东北财政司管辖。
大帅更是亲自赶赴中朝边境的安东，在鸭绿江畔，立起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石碑，亲手用朱砂写下碑文：“税权碑”。
碑身侧面刻着一行大字：“此地一寸水，一文税，皆我民众有，皆为民众用。”
江风猎猎，沿岸数万百姓自发前来，看到石碑落成的那一刻，不知是谁先带头，黑压压的人群齐刷刷跪了下去，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震彻云霄：“大帅收税，收的是咱东北的国魂啊！”
人群远处，小林一郎面如死灰地望着这一幕。
那一声声“国魂”，像一把把尖刀，捅进他的心脏。
他突然像疯了一样，从人群中冲出，拔出腰间的武士短刀，嘶吼着冲向石碑：“不许动它！”
然而，没等中国士兵反应，几个同行的日本侨民死死地从后面抱住了他。
“放开我！你们这群懦夫！”小林一郎奋力挣扎，却徒劳无功。
他最终瘫倒在地，仰天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你们不懂！你们根本不懂！没有了东北，帝国就完了！就彻底完了！”
没有人回应他。
只有滔滔的鸭绿江水，卷着他的哭喊声，流向远方那片深蓝色的大海。
深夜，大帅一个人坐在江岸边，没带一个卫兵。
他望着对岸灯火通明的海关大楼，狠狠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圈被江风吹散。
“他娘的，”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满是疲惫，“老子不抢不掠，就是正儿八经收个税，怎么感觉比跟人真刀真枪干一场还累？”
话音刚落，那个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在他脑中响起。
【新阶段任务触发：“关税自主”全面突破！】
【核心目标：收回大连港！】
【警告：此举将直接触碰日本核心利益，预计敌方将动用联合舰队进行武力封锁。英国方面可能介入调停，美国方面将保持战略观望。】
【任务成功条件：军事威慑、舆论造势、外交斡旋，三线必须并进，缺一不可！】
大帅猛地又吸了一大口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他眯起眼睛，望向西南方旅顺、大连的方向，那眼神，像一头盯住了猎物的东北虎。
“大连？那是老子伸向太平洋的出海口……”他将烟头弹进江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呲”响，“下一锤，看来得带着火星子砸下去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掏出一部军用手摇电话，接通了一个绝密的号码。
“是我。”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和狠厉，“告诉德国那位‘钟表匠’，我要的东西，让他加快速度。别管什么狗屁《凡尔赛条约》，老子给他双倍的价钱！记住，要最快的一条船，从最不引人注意的航线送过来。这笔买卖，要是成了，以后他在远东的生意，我保了！”
挂断电话，他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黄海的方向，夜雾正浓。
雾气深处，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破开波浪，悄无声息地向着这片注定无法平静的土地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