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两道黑影如狸猫般蹿出督军府的后墙,融入了奉天城深沉的墨色之中。
他们的任务很简单,盯死那个叫赵半仙的神棍,把他每天吃了几个窝头,去了几趟茅房都给记录下来。
张山深知,对付这种扎根在愚昧土壤里的毒草,一味的铲除只会春风吹又生,必须先摸清他的根系,再连根拔起,顺便把滋养他的土壤也给换了。
此刻的奉天城南,早已不是人间。
与其说是座城,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缓慢腐烂的坟墓。
街面上死气沉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木板上钉着歪歪扭扭的符咒,仿佛这样就能挡住无形的瘟神。
唯一还在街上“流动”的,是那辆每日清晨吱呀作响的尸车。
车上摞着七八具、有时甚至是十几具用破草席或白布草草包裹的尸体,车轮碾过青石板,留下的不仅是两道深痕,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酸腐气,以及沿途窗缝后百姓们恐惧的抽气声。
军营里同样人心惶惶。
昨天还好好的三个新兵蛋子,今天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高烧不退,上吐下泻,没多久就人事不省地倒在了操场上。
军医们围着他们,灌了姜汤,抹了清油,甚至用了从洋人那儿高价买来的“特效药”,结果屁用没有。
城里最大的中医馆,德仁堂的白胡子老掌柜,干脆在门口挂了个木牌,上书四个大字——霍乱不治。
这四个字,比城墙上的炮口还让人绝望。
绝望的尽头,便是疯狂。
与城南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隍庙前的歇斯底里。
神棍赵半仙,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家伙,此刻正享受着他的人生巅峰。
他身披大红道袍,脸上涂着五颜六色的油彩,脚踩一双能到人胸口的高跷,活像个成了精的马戏团小丑。
他一边扭动着怪异的身姿,一边用嘶哑的嗓子嘶吼:“瘟神降罪!尔等凡人触怒天颜!唯有血祭三牲,焚烧千对纸童,方能平息神怒,换得一线生机!”
他的话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底下的百姓们如痴如醉,哭嚎着跪倒一片。
黑压压的人群,像退潮后沙滩上濒死的鱼,大张着嘴,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哀鸣。
更有甚者,掏出怀里的小刀,对着手腕就割了下去,将鲜血滴进一个巨大的陶盆中,嘴里念念有词。
整个场面,宛如大型邪教奔现现场,荒诞、血腥,又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狂热。
督军府的书房内,张山烦躁地扒拉着头发,眼前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幕上,一行行冰冷的数据正在跳动:【当前民心值:18(极度危险)】
【疫情持续扩散中……警告:若七日内无法有效控制疫情,将有95%的概率触发“兵变风险”事件。】
“淦!兵变!”张山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穿越到这个军阀混战的年代,还没来得及享受左拥右抱、手握重兵的快乐,就撞上了霍乱这种地狱难度的开局。
这玩意儿在现代就是个弟弟,几片抗生素下去保证服服帖帖。
可现在,别说抗生素了,连青霉素都还在弗莱明的培养皿里发霉呢!
“发霉的培养皿……”张山脑中灵光一闪,他猛地想起穿越前摸鱼时刷到的纪录片。
弗莱明发现青霉素,不就是因为葡萄球菌培养皿被青霉菌污染了吗?
理论他懂,可问题是,这年头上哪儿找标准化的培养皿和菌株去?
总不能真指望老天爷赏脸,让自己厨房里发霉的馒头正好长出能用的青霉菌吧?
这比中彩票还难!
就在他抓耳挠腮之际,房门被敲响,杨宇霆捧着一叠密报,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大帅,情况不妙。那个赵半仙到处散播谣言,说您抓壮丁是为了‘剖腹取胆’,要用活人的胆汁去炼洋药。现在百姓们对咱们的军医院是避之唯恐不及,昨夜派出去的防疫队还被一群暴民给砸了,刚调配好的消毒水泼了一地,队员也伤了两个。”
张山听完,不怒反笑,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意:“好个赵半仙,这是怕老子断了他的财路,开始给老子泼脏水了。他以为靠煽动一群愚民,就能挡住老子的路?”
他在屋里踱着步,皮靴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杨宇霆和一旁侍立的孙烈臣的心尖上。
突然,张山停下脚步,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筒里的毛笔都跳了起来。
“传我的帅令!”他眼中闪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明日午时,在奉天大南门城楼上,老子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喝一碗‘粪汤’!”
“噗——”孙烈臣刚端起茶碗,一口热茶直接喷了出来,差点被呛得背过气去。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山,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帅!您,您没发烧说胡话吧?那玩意儿……那玩意儿怎么能喝啊!”
第二天正午,奉天大南门外人山人海,比前几天城隍庙赶集还热闹。
赵半仙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带着最忠实的一批信徒,堵在城门下,扯着嗓子鼓噪:“乡亲们,都看清楚了!张作霖这个勾结洋人的军阀,今天要当众施展邪术了!他要喝污秽之物,是为了吸取咱们奉天城的阴气,大家千万别信他的鬼话!”
人群骚动不安,恐惧与好奇交织在每个人的脸上。
就在这时,城楼上鼓声三通,张山身披黑色大氅,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大步走上城头。
他身后,两个士兵抬着一口硕大的铁锅,锅里是浑浊不堪的黄褐色液体,上面还漂浮着烂菜叶子和一些不可名状的秽物,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馊味。
张山面无表情,走到锅前,抄起一把长柄铜勺,在锅里搅了搅,然后舀起满满一瓢,对着城下数万百姓高高举起,声若洪钟:“都给老子睁大眼睛看好了!城里都说这霍乱是喝生水喝出来的,喝了脏水就会死!今天,老子就让你们看看,这锅水,老子当着你们的面,足足煮沸了一刻钟!谁说喝了会死?老子现在就喝给你们看!”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张山仰起脖子,将那一瓢散发着恶臭的“粪汤”一饮而尽!
咕咚,咕咚。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连风似乎都停了。
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城楼上的那个男人,有人甚至吓得当场腿一软,昏了过去。
赵半仙的叫嚣也卡在了喉咙里,他脸上的油彩都仿佛凝固了。
十息,二十息……一分钟过去了。
张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突然,他抬手抹了一把嘴,发出一阵震天的大笑:“哈哈哈哈!怎么样?老子没死吧?都看到了吗?”
他指着城下的百姓,再次吼道:“老子告诉你们,天底下没有什么瘟神!只有吃进肚子里的病菌!这水再脏,烧开了,里面的毒虫就全死了!烧开的水,百毒不侵!从今天起,全城戒严,谁家再敢喝一口生水,全家给老子去扫一个月茅房!谁再敢信什么跳大神、献血祭,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就让他亲自跳进粪坑里,跟瘟神好好亲近亲近!”
他猛地一挥手,早已待命的孙烈臣立刻率领着防疫队冲入人群。
他们不再是好言相劝,而是强行给每家每户分发一个煮水用的大铁壶,同时在城墙上、街道口张贴刚刚印好的《防疫七条》:一、病患必须隔离;二、病患衣物、用具必须焚毁;三、禁食一切生冷瓜果;四、每日用石灰水消毒庭院……
百姓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脑瓜子嗡嗡的,看着活蹦乱跳的张山,又看看手里沉甸甸的铁壶,心里那杆名为“迷信”的秤,开始剧烈摇晃。
赵半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城楼上的张山,发出尖利的叫声:“妖言惑众!他是妖人!他喝的根本不是凡水,是混了洋人符咒的邪水!他勾结洋鬼子,要炼化我们全城人的魂魄!”
然而,他的声音在防疫队整齐的口号和百姓们将信将疑的议论声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当夜,督军府。
张山正用盐水漱口,擦拭着还残留着一丝异味的嘴角,脑海中突然“叮”的一声,响起了系统提示音:
【检测到宿主关键行为“当众饮用沸水”引发巨大社会影响力,情绪波动值结算中……】
【结算完成!获得情绪值:震惊+92(来源于全城百姓),恐惧+79(来源于赵半仙及其信徒),崇拜+68(来源于部分知识分子及军官)……】
【综合评定为S级事件,触发特殊奖励!奖励发放:青霉素粗提技术手册(完整版)x1。】
【奖励发放方式:一名因政治原因被通缉的前留英医学生,将在走投无路之下,“意外”携带此技术,前来投奔宿主。】
张山刚看完提示,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喜,书房门就被亲兵“砰”的一声撞开,那亲兵满脸急色,甚至忘了行礼:“大帅!不好了……不对,是好事!辕门外来了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浑身是伤,非说要求见您!他说……他说他有根治瘟疫的良方,还提到了什么‘霉菌能杀病菌’的怪话!”
张山缓缓放下茶杯,嘴角咧开一个玩味的笑容,眼神锐利如鹰。
“哦?系统快递,还是加急件?”他心中暗道,随即沉声道:“把人带进来,直接带到密室。另外,派人去城西那座破庙看看,那个赵半仙,也该到头了。”
夜色更深,城西的破庙里,一盏油灯如豆,映照着赵半仙扭曲而狰狞的脸。
他面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倒插的黑香,青烟袅袅,却不向上飘,反而诡异地贴着地面蔓延。
“张作霖……”他用指甲划破手掌,将血滴在一张黄色的符纸上,咬牙切齿地低语,“你断我财路,毁我神坛,你不让我活……好,好得很!那我就让这奉天满城军民,都给你陪葬!”
他将那张血符猛地按进一个装满了黑色粉末的陶罐里,眼中闪烁着玉石俱焚的疯狂。
与此同时,督军府的地下密室里,烛火摇曳。
张山端坐在主位上,静静地看着被亲兵带进来的那个年轻人。
那人一身西装早已破烂不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头发凌乱,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股子不肯屈服的桀骜。
他被两个士兵按着肩膀,却依旧挺直了脊梁,迎上张山的目光,毫不畏惧地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