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雪芸的名字,是颜卓当年随手写下的两个字。陈氏生产那日,他站在院中望着天边流云,心中并无波澜,只觉得这世间众生皆如云烟过眼。于是“芸”字便落在了生辰帖上——芸芸众生,无关紧要的一个。陈氏不曾问过名字的寓意,正如她从不问将军为何总是深夜才踏入她的院门。
怀胎十月时,陈氏曾偷偷去庙里求过签。解签的和尚说此胎必得麟儿,她捧着签文在佛前磕了三个响头,供了二十两银子的灯油。生产那日血水浸透了三床棉褥,听见稳婆道“是个姐儿”时,她咬破了嘴唇尝到满口腥甜。取名时派下人送了个鎏金长命锁,锁芯刻着“芸”字——到底连名字都不曾费心取。
正院那位有孕时,陈氏总站在回廊下看丫鬟们端着补品来来往往。将军亲手炖的燕窝,皇上赏的血蛤,连宫里贵妃都特地送来安胎玉佩。她摸着颜雪芸细软的胎发,忽然想起自己怀孕时厨房连碗银耳羹都要克扣。
“去抓服温和的落胎药。”她当掉最后一支金步摇时,药铺掌柜吓得直摆手。最后是贴身嬷嬷找来黑市郎中,方子写得隐晦,只说每日下一钱在羹汤里,临盆时自有分晓。
将军夫人生产那日,整个府邸都浸在血光里。陈氏抱着啼哭的颜雪芸,看下人们端出一盆盆血水。当产婆尖叫着喊“止不住了”时,她听见将军摔碎了祖传的玉佩,那是他当年求娶嫡姐时,老将军给的传家宝。
“夫君...”嫡姐最后那声呼唤像羽毛擦过所有人的心尖。陈氏看见将军踉跄着扑到床前,竟徒手去堵那些汹涌的血洞。那么尊贵的人,锦衣上浸透的血比杀敌时还要多。
屋子里因为颜卓的那声吼已经安静得落针可闻,听到夫人叫自己,颜卓连忙走到夫人榻边。“夫人,夫人我在。”
将军夫人声音颤抖,“夫君,我要离开您了,妾走后,还请夫君让吾儿健康,平安长大。”夫人嘴角笑着,苍白的小脸让她像那风中随风飘零的白绫,随着风,陨落走远。
将军夫人从未看见过眼前这个男人落泪,她突然心中有些暖暖,在生命结束之前还能知道将军对自己的心意,那不枉此生嫁进这将军府。
将军夫人平静的,闭上了沉重的眼睛。
棺椁出殡那日,陈氏在灵堂角落看见将军抱着嫡姐的嫁衣坐了一夜。第二天他依旧上朝议事,只是经过她院子时,总会多看一眼正在学步的颜雪芸。
“娘亲!”三岁的女娃举着梨汤摇摇晃晃走来,将军第一次伸手抱了她。陈氏看见他用指尖轻轻擦去孩子嘴角的糖渣,忽然觉得这漫漫长夜好像终于要透进些光来。
思绪回来,颜卓看着陈氏端来的梨汤,拿起,喝了一口,“你出去吧。”
颜母有些错愕,但还是行了行礼,柔声开口,“那将军莫要工作得太晚,将军的身子要紧。”说完便退了出去。
颜卓的冷淡她早已习惯,这几年将军对自己的态度虽没有太多改变,但比之前有所缓和,这还真是托了雪芸那女儿的福。
回了自己屋子的颜翎玥真是没想到,这么快墨翊白就向皇上请旨赐婚。她还记得昨日和白羽约好,今日去曰吧把他的披风还给他。
颜翎玥在屋子里正化着妆,薏绿看出自家小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开口关心,“小姐,您从老爷书房出来就一直闷闷不乐,是发生何事了?”
颜翎玥叹了口气,“那么明显?”
薏绿很认真的点头,“是啊小姐,您这闷闷不乐的样子已经好久了。”
颜翎玥甩了甩头,勉强的笑了笑。“一会儿去曰吧,把白公子的披风还给他。”
薏绿眼珠一转,“小姐可是想念那位姓白的公子了?”
颜翎玥听见薏绿这么说小脸更有些垮,自己最终还是要嫁给翊王那个妖孽了,虽说翊王也一表人才,是,自己承认墨翊白要比白羽长得好看许多,但墨翊白总给她一种和自己不是一路人的感觉,让她在他身边有些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