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玄清独自坐在昏暗的灯光下,良久未动。老人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无边的夜色,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郁了。
李南…张老…德市…车祸…遗落的血脉…一个个词语在他心中盘旋、碰撞。
他想起李南说起自己是弃婴时的坦然与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想起他那远超年龄的沉稳与决断力;
想起他那份与出身似乎并不完全匹配的气度…
“莫非…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曾玄清喃喃自语,苍老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藤椅的扶手。他决定,暂时将这一切深埋心底。
无论他的猜测是否属实,这都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绝非他一个乡野郎中能够轻易触碰和证实的。
贸然行动,不仅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更可能给那个叫李南的年轻人,带来无法预料的困扰甚至危险。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或许…在适当的时机,给予那年轻人一些不着痕迹的关照。
至于真相,或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或许,将永远埋藏在流逝的时光里。老人轻轻叹了口气,
伸手拉下了旁边的台灯链子,任由无边的黑暗和寂静将自己包裹。只有那双在黑暗中依然清亮的眼睛,
显示着他内心远未平息的波澜。接下来的几天,在李南的周密指挥下,秘密调查小组如同两台精密而沉默的仪器,
沿着两条既定的线索,向着九孔桥派出所问题的核心深处悄然掘进。行动更加谨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距离真相越近,暴露的风险和被反扑的可能就越大。一线直插病灶——刑侦支队杜江、
荣志强调查定城区人民医院,杜江和荣志强的任务是核查那些为九孔桥派出所嫌疑人提供“免羁押金牌”的诊断证明的真伪,
并查明医院内部的操作环节和人员。行动方案经过精心设计。他们并未直接以警察身份接触医院管理层或档案室,
那无异于打草惊蛇。荣志强凭借其老预审员的丰富经验和人脉,通过私人渠道,
联系上了一位在定城区人民医院工作多年、即将退休且口碑极佳的老药剂师老刘。老刘为人正直,
对医院里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早有耳闻,心中积郁已久,在荣志强表明身份、说明严重性并承诺绝对保密后,
出于职业良知和对法律尊严的维护,他同意在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提供有限协助。通过老刘的侧面指引和模糊提示,
杜江和荣志强将调查重点锁定在了医院“鉴定科”的一位姓王的副主任医师身上。此人在医院内风评较为复杂,
有传言说他“门路很广”,“特别能搞钱”。杜江扮演成一名为“因打架可能面临拘留的远房表弟”四处奔波求助的焦急家属,
带着一份伪造的、但基本信息齐全的“嫌疑人”资料,挂了这个王副主任的专家号。诊室内,杜江演技精湛,
言辞恳切又暗示“不怕花钱,只求孩子别受罪”。王副主任五十岁上下,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颇为儒雅,
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精明和市侩。他起初打着官腔,强调“一切以检查结果为准”,“医院有严格规定”。
但当杜江按照荣志强事先指导的“行话”,隐晦地表示“九孔桥派出所的秦所那边也打点过了,就是差您这边一张纸”,
并将一个装着五千元现金的“病历本”不经意地推过去时,王副主任的态度发生了微妙变化。他推了推眼镜,
没有立刻去碰那个病历本,而是慢条斯理地说:
“哎呀,这个嘛…现在查得严,不好办啊。而且你弟弟这个情况,要出符合规定的证明,需要做一系列检查,很麻烦的…”
杜江立刻接话:
“检查该做做,费用该交交,我们绝不让您难做。就是希望检查结果和最后出的意见…能帮孩子一把。”
他加重了“意见”二字。王副主任沉吟片刻,终于松口:
“这样吧,你先带他去做个全面体检,特别心脑血管方面,做详细点。然后把所有报告拿给我看。
至于最后能不能出…我看过报告再说。”
说话间,他的手看似无意地拂过那个厚厚的病历本,随即自然地将其收进了抽屉。
整个过程,王副主任没有留下任何明确的索贿或承诺违规操作的言语证据,但所有的暗示和意图,
在杜江这个老刑警看来,已经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