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外火光晃动,映照出密密麻麻的士兵身影。
祈安悄无声息地向前挪了挪,借着火光看清洞内的骚动——几个监工模样的人正试图冲出洞口,却被守在外面的士兵一刀毙命。
收回目光,祈安来到另一个出口附近。
洞内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金属碰撞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转眼间,一切归于寂静,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矿工和几个监工仓皇逃出。
他们刚冲出不远,四周突然亮起更多火把。
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如鬼魅般从树林中现身,迅速形成包围圈。
逃在最前面的矿工猛地刹住脚步,脸上刚漾开的劫后余生的喜意,转瞬间凝固成绝望。
而曾经挥舞着鞭子耀武扬威的监工,此刻正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额头已经渗出血丝:“官爷饶命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一支羽箭突然贯穿他的咽喉,将他未说完的话永远堵在了喉咙里。
四周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嚎声。士兵们却不急着动手,反而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这群人绝望求饶的姿态。
领头的军官慢条斯理地搭箭上弦,嘴角噙着残忍的笑意:“我也想饶你们一命呢……”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可惜啊,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话音未落,箭矢破空而出。
紧接着,漫天箭雨倾泻而下。
祈安看着一个又一个身影在惨叫声中倒下,瞳孔骤缩——这是要灭口!
再看那军官随手接过火把,毫不犹豫地扔向堆满尸体的矿洞口。
火舌瞬间蹿起,熊熊烈焰吞噬了整个矿场,将一切罪恶都掩盖在冲天的火光之中……
将目光抽回,祈安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不作停留,转身往山下走去。
火光随脚步渐远,山路在浓黑夜色中几乎难以辨认,担心走错方向,祈安不得不放慢脚步。
……
天色渐明,晨雾中隐约可见一队队士兵正匆忙往山上赶去。
祈安侧身避在一棵松树后,听着他们杂乱的脚步声和焦急的交谈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想必是赶着去灭火的吧……
下山的路比预想中顺利许多。
原本重兵把守的关卡此刻空无一人,想来都调去灭火了。
也是,该灭的口都灭了,还有什么好守的?
……
趁着晨光未大亮,祈安加快脚步回到客栈,呼吸带着微不可闻的轻喘。
她反手将门合上,将一夜的腥风血雨都关在了门外……
稍事梳洗后,祈安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裙下楼用早膳。
热腾腾的粥饭香气中,隔壁桌的议论声格外清晰。
“听说了吗?昨夜祁山燃起了鬼火?”一个男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同桌的人立刻凑近:“可不是,外头都传遍了,听说那火还泛着蓝光。”他搓了搓手臂,“潜火队天微亮时才上山,到现在还没扑灭……”
祈安执筷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什么鬼火——分明是朝廷派来的人就要进山查探,这才急着杀人灭口,再借这“鬼火”之说掩人耳目。
难怪施家事到临头还执意开采,原是早就算计好了……
“大人,情况如何?”
房间里,一名青衣小厮单膝跪地,恭敬地低声询问。
祈安斜倚在窗边的圈椅上,半晌,才轻轻摇头,解释道:“不止外围,山里更是戒备森严。”她顿了顿,语气染上几分无可奈何,“有几次险些暴露行踪,不得不放慢探查速度。”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很疲惫:“祁山范围太大,两日时间根本不够。刚要深入核心区域,就遇上大批人马往山上赶,才知道,里面起了场大火。”
执起茶盏,轻叹一声:“只好先撤出来了。”
跪地的小厮缓缓起身,眉头紧锁,嘴唇几度开合却又咽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祈安斜睨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实话实说就行。
那人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匆匆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房门合上的瞬间,祈安突然松开手中的茶杯。
茶盏“哐当”一声倒在桌上,茶水顺着桌沿淅淅沥沥地滴落,在木地板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祈安看着那水痕,眉心拧了又松,从袖中取出一锭碎银,搁在湿漉漉的桌面上。
随即推门而出……
祈安来到街上,看到一家茶馆便走了进去。
她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店小二很快端来一盏新茶。
堂中说书先生讲得很是生动,听着听着,祈安的目光渐渐涣散,陷入沉思……
如今看来,自己确实没让听雨堂得偿所愿,可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根本动摇不了它分毫。
这更非长久之策——听雨堂的任务只会接踵而至,总不能回回如此应付。
不得不承认,单凭一己之力,这条路根本就走不远。
看来,得寻个帮手才行。
细想之下,与听雨堂利益相悖的,正是那些皇子。
适龄的皇子中,太子与四皇子同气连枝,其余便是二皇子与三皇子。
施家如今自身难保,褚琛又难当大用。至于三皇子则素来低调,不事张扬,既无母族扶持,又不得圣心,两人都无实力与听雨堂抗衡。
如此看来,最有实力、也最有把握的,当属太子与肃王。
这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况且肃王眼下就在潞州,再合适不过……
“啪!”
祈安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
说书人将醒木重重拍在案上,震得茶杯里的水纹微漾:“大伙猜怎么着?方才得的消息,祁山上的火——灭了!”
原来方才一直在讲祁山大火的事。
说书人眉飞色舞地继续道:“夜半三更,那火势凶猛得吓人,眼瞅着就要把整座祁山吞了!”他又猛地一拍醒木,“多亏朝中派来的肃王殿下当机立断,带着潜火军在火场里硬生生劈开一条生路,这才保住了祁山!”
“肃王”二字入耳,祈安眼尾轻轻上扬,竟在这市井茶馆里听到他的名号。
想起昨夜下山时遇到的那队人马——莫非就是他带的人?
说书人还在滔滔不绝:“肃王殿下带人隔开火势后,不出半个时辰——”他故意拖长声调,“天上竟下起瓢泼大雨!更奇的是,火刚灭,雨就停了。”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有人高声道:“都说祁山有山鬼作祟,这场大火必是怨气所化!”
“那为何火又灭了呢?”前排的茶客追问。
说书人神秘兮兮地竖起食指:“自然是有贵人能镇得住这怨气。”
见众人面面相觑,他“啪”地合上折扇:“天机不可泄露。欲知后事,明日请早!”
在一片失望的嘘声中,祈安唇角掠起一抹浅弧,眼尾也顺势扬起。
她将茶钱轻轻搁在桌上,茶盏中未饮尽的茶水微微晃了晃,映出她转身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