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后,楚家正院的堂屋内两张饭桌已然摆好了,一张桌子主位上坐着楚老汉,三个儿子分坐左右,再就是四个孙子,一家子单是男丁就坐满了一桌。
靠角落里的那张桌子围坐的是家里的女人和哥儿、姑娘和孩子们,也是围了满满的一圈。
今天倒是比平常多了个楚大美,这些日子因着要帮衬家里办楚年的事情,就一直在娘家住着。
楚老汉思想传统守旧,辛苦劳作一辈子就图个子孙满堂人丁兴旺,唯一的闺女嫁出去了,三个儿子成家后全都在老房子周围给盖了房子,为的就是离家不分家,只要不死,他就一直是这个家里的一家之主。
作为一家之主,楚老汉照例扫了一眼堂屋,见饭菜已上桌,人也来齐了,这才低低吆喝一声:“开饭吧!”
说罢,他率先夹起第一筷子菜送入口中,在座的所有人仿佛收到了信号,这才纷纷跟着举筷开动。
再看饭桌上,今晚可是难得一见的四菜一汤,除了有过年才能吃上的腊肉,竟然还有裹着面糊炸的小银鱼,外焦里嫩炸得酥黄,看了就让人直咽口水。
中间的汤罐里是冒着热气的肉沫冬瓜汤,上面撒了香菜和葱花,喝一碗下肚绝对解馋。
就连炒的青菜也多放了点菜籽油,裹着浓郁的蒜香味儿摆上桌,档次上了不止一点。
男人那一桌上还多了一壶白酒,楚老汉和儿孙们一人分了一小盅,这才就着炸鱼美滋滋地抿了一口。
老三楚宝业是个急性子,端起酒盅一口闷了,喝完紧着砸吧嘴:“爹,这真不愧是镇上广生堂家的五粮醇,果然好喝!”
楚老汉见状,没好气地瞪了小儿子一眼:“好酒得小口小口仔细品,你个粗货一口干了,岂不是暴殄天物白瞎了好东西。”
“喝酒就是喝酒,痛快就好,哪来那么多讲究,我喝完了,先吃饭了,你们慢慢品吧!”楚宝业可不管那事儿,过了瘾了便拿起筷子大口吃菜,好酒不常喝,可是好菜也不常有啊!
见老大闷头没吱声,楚老汉拿筷子敲敲他的碗边,有些气恼道:“你这拉拉个脸子给谁看呢!怎么,拿你家年哥儿的礼钱给大伙做了顿好菜,你心疼是不!”
“爹,我没有!”楚大庆一听,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八两银子都握在他老娘手里,再心疼也没一文落他手里,有跟没有还不是一样。
他也就是愣了一下神儿,不成想竟然让他爹误会了。
“没有,没有就好好吃饭,别整的跟我们都欠了你的似的。”小辈都在,楚老汉不愿多说什么,怨怼了一句便继续喝自己的小酒。
另一边的楚老太自然听到了爷俩的对话,那是受不得半点委屈,回头瞅着楚老大就嚷嚷起来:
“老大啊!老十四的事儿也算有了个合意的结果,宋家这边不会说什么,张家那边也愿意要人,外面的闲话传不了两天就压下去了,这算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吧!
既然是好事儿,娘张罗着几个菜庆贺一下,也犒劳犒劳你三妹妹这几日的辛苦张罗,这也不过分吧!”
不等楚老大回话,她直接转向大儿媳胡氏,下巴一挑,把问题直接抛给了对方:
“老大媳妇儿你说说看,咱们该不该吃顿好的缓一缓。”
突然被点名了,胡莲香默默翻了个白眼,有她什么事儿啊,还用这语气问话。
“应该的。”
她挤着笑回了话,想了想又顺着婆婆的意思多说了一嘴:
“是我们家十四给家里添麻烦了,也确实该谢谢三妹妹。”
嘴上说着,她顺手将自己碗里的炸鱼夹到楚大美碗里,算是用行动表达谢意了。
“嫂子客气了,都是一家人,我出点力不是应该的么!”楚大美没跟她嫂子客气,说完顺手就把炸鱼塞进了嘴里,一根鱼刺都没舍得吐出来。
这话总算说到老太太心里去了,立马昂起了头得意道:“那可不,要不是你三妹妹找到了张家把事情定下了,否则咱们全家都得被挤兑出灵泉村去,你当宋村长是好说话的么!”
“是,娘说的对。”胡莲香还能说啥,婆婆说啥就是啥呗,心里再次骂起了楚年,就是那个扫把星害她在婆婆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哎!平时清汤寡水馋的不行,好不容能吃上一回炸鱼,结果到了嘴边还是给送出去了。
“好了!事情就到此为止,待年哥儿出了门子,以后这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赶紧吃饭,明个儿一早就送他走!”
难得好菜好酒,楚老汉可不想再提楚年坏了一家人的兴致,当即出声叫了停。
他这里话音刚落,堂屋外面突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哟!大家伙都吃着呢!”
众人闻声看过去,就见已经换了装的楚年,手里端着个大海碗大步流星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女人那桌,扫了一眼一桌子饭菜,忍不住自嘲道:“好家伙!够丰盛的啊!看来把我打发走,比过年都高兴啊!”
见他突然出现,全家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楚年身上,一时间整个堂屋都静了下来。
他们是因为楚年才有了这一顿好饭,可是开饭有一会儿了,也没人关注楚年有没有来,甚至都默契的将他排除在外。
一个快病死的人,还挨了一顿鞭打,有这些好菜大概也是无福消受的吧!
只是眼前的情况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个本该躺在床上爬不起来的人,这会儿竟然生龙活虎的出现在大家伙的面前。
不论说话的气势,还是走路的步伐,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
而且看着跟以前不一样了。
刚被婆婆数落完又吃了亏,胡莲香一见到楚年就气不打一处来,见他这么冒冒失失的出来扎人眼,当即从饭桌前起来,直接过来推搡着他离开:
“谁让你过来的,赶紧回屋去,不然你爷奶见了你,怕是要气得吃不进去饭了。”
楚年懒得理会胡氏,把海碗举得老高,巧妙的躲过了对方的推搡,再转过身来时,他手里又多了一双筷子。
“瞧你这话说的,如果没猜错,你们这可是在吃我的席吧!八两银子的卖身钱,还匀不出我这一口了?”
说着话的功夫,他已经动筷子在往自己的海碗里疯狂扒拉饭菜,动作利落得惊人,仿佛经过无数次的演练似的。
这么说吧,他的筷子所到之处,不说光盘,也剩不了几片菜叶子了。
等桌上的人反应过来时,他的海碗里已经堆的冒了尖,吃饭不带他的份儿,那他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