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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文学 >  魏砥 >   第626章 洛阳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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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五,上元节前夜。洛阳的暴风雪终于停歇,但寒意却仿佛渗入了这座古都的每一块砖石,凛冽刺骨。大将军府书房内,灯火通明,司马昭披着厚重的裘氅,脸色在烛光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眼底布满血丝。

贾充肃立一旁,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破译的密报,声音低沉:“公子,我们安插在蒋济府中的一个暗桩冒死传出消息,蒋济昨夜曾秘密会见并州军降将梁兴,密谈近一个时辰。谈话内容不详,但梁兴离开时,神色与前几日大为不同,似有振奋之意。”

司马昭的手指骤然收紧,捏得指节发白。梁兴!这个被他刻意架空、心怀怨望的并州将领,果然被曹叡那边盯上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曹叡不仅仅是在串联文臣,他的手已经开始伸向军队,而且是伸向自己眼皮底下、本该最可靠的“援军”!

“还有,”贾充继续道,“宫中眼线报,夏侯玄、李丰等人近日频繁出入宫闱,且与高柔、蒋济府邸往来密切。更有数位原本态度中立的宗室、老臣,近日也似乎活跃起来。种种迹象表明,陛下……正在编织一张大网。”

“网?”司马昭猛地站起,眼中戾气横生,“他想网住谁?网住我司马昭?还是想网住我整个司马家!”他来回踱步,胸膛剧烈起伏,“秘藏泄露,父亲按兵不动,陛下却以为我司马家可欺了!他想学汉宣帝除霍光?可他曹叡有那个本事吗?高柔、蒋济,一群腐儒!梁兴,一个丧家之犬!就凭这些,也想动我?”

贾充道:“公子息怒。陛下年轻气盛,又有吴国暗中递刀,自以为抓住了把柄,想趁机夺权,也是情理之中。然其仓促行事,破绽百出。梁兴虽被拉拢,但其麾下并州军已被打散编制,军官多为我方旧部,他即便想反,又能调动几人?至于宫中宿卫,司马琮将军已加强控制,关键位置皆是我方人手。陛下欲动,无非是倚仗高柔、蒋济等人在朝中的声望,以及那不知真假的‘秘藏证据’之威慑。”

司马昭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冰冷的光芒:“他以为有证据就能定我的罪?笑话!这洛阳城里,现在是谁说了算?是我司马昭!他想玩,我就陪他玩一把大的!”

他猛地看向贾充:“贾充,你说,若陛下突然‘身染重疾’,不能理政,当如何?”

贾充心头剧震,几乎要跪倒在地:“公子……此事非同小可!陛下毕竟是天子,若无十足把握,擅行……恐遭天谴人怒,天下共击之!”

“天谴?人怒?”司马昭狞笑,“我司马家为大魏出生入死,如今却被猜忌至此!父亲功高震主,兄长生死未卜,我兢兢业业稳住洛阳,换来的却是暗中算计!这难道就是天理?若天不公,我便逆天而行!”

他喘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然,不到万不得已,那一步不能走。但我们必须掌握绝对主动。陛下想收网?好,我就先把他织网的梭子,一根根折断!”

他走回书案后,提笔疾书,边写边下令:“第一,立刻控制梁兴!罪名……就说是私通吴国细作,意图在洛阳制造混乱,接应外敌!你亲自带人去办,要快,要干净,拿到口供!记住,做像一点!”

“第二,宫中司马琮那边,让他今夜就动手,以‘清查可疑人员、加强宫禁安全’为名,将夏侯玄、李丰,还有高柔、蒋济在宫中的眼线、以及所有近日与陛下往来过密的宦官、宫人,全部控制起来,严加审讯!务必找出陛下与他们密谋的具体证据!”

“第三,”司马昭眼中寒光一闪,“你安排几个绝对可靠、身手了得的人,换上便装,待命。若前面两条顺利,陛下必然惊怒,可能会召我入宫质问,或者……狗急跳墙,下诏擒我。届时,我会入宫。而你要做的,就是在我入宫后,控制宫门,切断内外联系!同时,派人‘保护’高柔、蒋济府邸,不许任何人进出!”

贾充听得心惊肉跳,这是要发动一场小规模的、针对皇帝及其核心党羽的政变!风险极大,但若成功,便能瞬间逆转局势,将曹叡彻底架空甚至……

“公子,是否……是否先请示大将军?”贾充小心翼翼地问。

“来不及了!”司马昭将写好的命令扔给贾充,“父亲远在偃师,鞭长莫及。洛阳瞬息万变,必须当机立断!父亲常教我,为将者,临机决断胜于千里求策。执行命令!”

“诺!”贾充不敢再劝,他知道公子已被逼到墙角,起了杀心,或者说,是强烈的自保与反击之心。

“还有,”司马昭叫住正要离去的贾充,“给偃师送信,将我们这边的行动告知父亲,请他即刻调谷城那五千骑兵,再向洛阳靠近十里,做出随时可以入城的姿态。另外……让父亲以‘洛阳局势不稳,恐有奸人挟持天子’为由,上表请求‘入京护驾’!表文要写得情真意切,忧国忧君!”

贾充再次领命,匆匆离去安排。他知道,今夜之后,洛阳将彻底变天。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司马昭独自坐在阴影中,脸上时而狰狞,时而惶恐,时而决绝。他知道自己在玩火,甚至是在赌命。但曹叡的步步紧逼,让他别无选择。要么束手待毙,要么奋起一搏。司马家,绝不能倒在这里!

“陛下,这是你逼我的……”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上元节前夜的洛阳,表面上因为风雪初霁而显得格外宁静,甚至有些节日前夕的祥和。但在这宁静的表象之下,一场决定曹魏命运、甚至可能影响天下格局的惊变,已经悄然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显阳殿,夜已深沉。曹叡却毫无睡意,他穿着常服,在暖阁内来回踱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下午蒋济入宫密奏,言与梁兴接触顺利,梁兴已暗中答应,若陛下下诏,他可设法控制并州军旧部,在关键时刻配合宫中行动。同时,高柔那边也传来消息,几位手握部分宫城戍卫兵权的将领,态度也已松动。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甚至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但正是这种顺利,让曹叡感到一丝异样。司马昭是何等样人?狠辣多疑,耳目遍布。自己这边动作虽然隐秘,但涉及人员渐多,当真能瞒天过海?

“陛下,不好了!”一名心腹宦官连滚爬爬地冲进暖阁,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刚刚……刚刚北宫司马门当值的黄门郎偷偷传出消息,司马琮将军突然调兵,以清查奸细为名,将夏侯常侍(夏侯玄)、李黄门(李丰)……还有好些近日常入宫的郎官、宦者,全都扣下了!说是要……要严加审问!”

曹叡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司马昭察觉了!而且反应如此迅速、如此酷烈!

“高卫尉和蒋太尉呢?他们府邸可有动静?”曹叡强自镇定,急声问道。

“还……还不清楚,宫门已经加强了守卫,我们的人出不去,外面的消息也进不来……”宦官颤声道。

曹叡的心沉到了谷底。司马昭这是要先下手为强,剪除自己的羽翼,甚至可能封锁宫禁!接下来呢?他会怎么做?直接带兵入宫,逼宫?还是……

“陛下!陛下!”又一名侍卫慌慌张张跑进来,“宫外……宫外传来消息,贾充带着大队甲士,包围了梁兴将军的临时府邸,说是奉诏擒拿通敌叛贼!”

梁兴!曹叡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梁兴是他计划中关键的一环,竟然这么快就被司马昭识破并下手了!这意味着,他手中唯一可能调动的、有一定实力的外援,还没发挥作用就断了!

“蒋太尉……蒋太尉在哪里?”曹叡抓住侍卫的手臂,指甲几乎掐入肉中。

“蒋太尉府邸也被甲士围了,只许进不许出!”

完了。曹叡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司马昭的动作快如雷霆,精准地打在了他最要害的地方。朝中支持自己的大臣被监控或控制,宫中亲信被扣押,可能倒戈的将领被逮捕……自己一夜之间,仿佛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被困在这深宫之中。

“陛下,此刻宫禁虽严,但南面章华门值守的偏将,是高卫尉旧部,或许……”宦官小声提醒。

曹叡猛地惊醒。是啊,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司马昭既然已经动手,就绝不会善罢甘休。自己必须立刻做出应对!

“立刻密召……不,你亲自去,设法联络章华门那位偏将,让他无论如何,今夜子时前,必须打开一条缝隙,放几个人出去!”曹叡快速下令,“出去的人,兵分两路!一路去蒋太尉府外,设法将朕的密诏送入,告诉蒋济,计划泄露,让他立刻动用一切关系,联络所有还能联络的忠臣,并想办法将消息送出洛阳!另一路,立刻出城,去谷城!持朕的密信和信物,去见那五千骑兵的统领,让他立刻率军逼近洛阳西郊,做出勤王姿态!记住,不是真的攻城,而是造势,给司马昭压力!”

“陛下,那五千骑兵是司马懿调来的,其统领恐怕……”宦官犹豫。

“顾不了那么多了!司马懿的表文不是说要‘入京护驾’吗?朕现在就给他这个机会!看他敢不敢真的攻打洛阳,背负弑君篡逆的万世骂名!”曹叡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另外,再派一个绝对可靠、身手高绝的人,想办法混出城,直奔偃师!不是去找司马懿,是绕过偃师,去吴国控制的荆北方向!带上朕的随身玉佩和一道空白绢书,若……若朕有不测,或洛阳彻底落入司马氏之手,便去找吴国人,告诉他们,朕愿意与他们做一笔交易——只要他们能助朕平乱,或者……至少牵制司马懿,中原之地,朕可许他们更多!”

宦官听得目瞪口呆,陛下这是要引吴兵入中原?这可是饮鸩止渴啊!

“快去!”曹叡厉声喝道,“这是唯一的生路!朕不能坐以待毙!快去办!”

宦官连滚带爬地去了。暖阁内只剩下曹叡一人,他踉跄着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宫殿轮廓和远处依稀可见的、被火把照亮的甲士身影,心中充满了不甘、愤怒,还有一丝深藏的恐惧。

“祖父,父亲……你们留下的江山,难道真的要断送在儿孙手中,断送在权臣之手吗?”年轻的皇帝低声呢喃,泪水无声滑落。但他很快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

“不!朕是天子!是大魏皇帝!司马昭,你想做霍光?还是想做王莽?朕不会让你得逞的!就算是死,朕也要让你司马家,背上永世洗刷不掉的骂名!”

他转身走回书案,提笔疾书,开始起草一份特殊的诏书——一份揭露司马懿父子“不臣之心、谋逆之实”的檄文,以及一份在“万一”情况下,传位于某位宗室子弟(他心中已有人选)的密诏。

夜色如墨,宫墙内外,刀光剑影已现。曹叡与司马昭这对君臣,终于在权力与生存的绝路上,迎头相撞。而这场碰撞的火花,必将照亮整个北方的天空,甚至灼烧到江东与巴蜀。

当洛阳城内的刀兵之气开始弥漫时,这场风暴引发的涟漪,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

荆北,宛城。

赵云在深夜被亲卫唤醒,接到了来自“涧”组织洛阳站通过特殊渠道送出的最紧急密报。密报极其简短,却字字千钧:“洛阳有变,司马昭先发,囚禁帝党,围困大臣,封锁宫禁。曹叡急。司马懿表请入京护驾,兵逼谷城。内乱在即。”

赵云睡意全无,立刻召来尚未离开的阚泽与刚刚送秘藏至、准备明日返襄阳的黄忠。

“洛阳剧变,就在今夜!”赵云将密报示于二人,“司马昭狗急跳墙,曹叡危矣。司马懿亦在调动兵马。”

阚泽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快?司马昭竟敢如此行事!这是要弑君篡位?”

黄忠怒道:“司马氏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子龙,我们是否要有所动作?陈将军在编县,可要提醒他加强戒备,以防魏国内乱,溃兵或司马懿狗急跳墙南侵?”

赵云沉吟道:“内乱一起,边境确需严防。立刻飞鸽传书陈叔至、襄阳及邓县,令其提高戒备,斥候前出,密切监视魏军动向。同时,速将此消息以最快速度送往建业,呈报主公与庞令君。洛阳之变,事关天下格局,我吴国需早定方略。”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告知陈叔至,他之前夺取的秘藏,如今价值或许更大了。若曹叡真有不测,或司马氏彻底掌控洛阳,那些东西,便是我们号召中原、讨伐国贼的利器。让他务必确保秘藏原件及副本的安全。”

阚泽补充:“牧州,是否可令‘涧’组织,趁洛阳混乱,加紧活动,散播消息,将司马昭囚禁大臣、围困宫禁之事,添油加醋传遍中原?尤其是那些与司马氏有隙的家族和势力?”

赵云点头:“可。但需把握分寸,莫要引火烧身。眼下,我们以静观其变、巩固自身为主。通知魏文长、邓士载那边,同样加强戒备,关注青徐魏军动向。”

命令迅速下达。荆北这个枢纽,在收到风暴中心的第一波动荡后,立刻进入了全面警戒状态,并开始向建业传递这足以改变战略决策的关键情报。

成都,尚书台。

蒋琬与费祎同样在深夜被紧急军情惊醒。消息来源却不是他们派往关中的小队,而是陇右姜维通过特殊信鸽传来的加急密函。

姜维在密函中称,他通过羌胡渠道,偶然获得来自关中内部的消息碎片,拼凑起来显示:洛阳似乎发生重大变故,司马昭与皇帝激烈冲突,有动兵迹象。更关键的是,消息提及一支“携带蜀锦的商队”在混乱中被“勤王兵马”控制,目前似乎被转移到了洛阳以西某处,下落不明,但控制者似非司马昭一党。

“李歆他们……果然被卷进去了,而且似乎落在了反对司马昭的势力手中?”费祎惊疑不定,“这‘勤王兵马’……会是曹叡的人,还是其他?”

蒋琬眉头紧锁:“消息模糊,但确认了洛阳有变。若曹叡与司马昭火并,无论谁胜谁负,魏国必元气大伤,内部更加分裂。此于我季汉,乃重大机遇!”

“公琰,我们是否该做点什么?”费祎道,“比如,令伯约在陇右加强战备,若关中因洛阳之乱而生变,或可趁机施压,甚至……有所图谋?”

蒋琬沉思良久,缓缓摇头:“眼下情况不明,不宜妄动。伯约首要任务仍是稳固陇右,安抚羌胡,积蓄力量。贸然介入魏国内乱,风险太大,且易引火烧身,破坏与吴国的联盟默契(若吴国选择支持某一方)。但我们可做两件事:第一,令伯约通过一切可能渠道,尽力查清李歆等人确切下落与处境,若有可能,尝试建立联系,获取洛阳第一手情报。第二,以我二人名义,给建业庞士元去一封密信,通报我们所得知的洛阳变故消息,并试探吴国态度。记住,只通报信息,不作建议,更不表态。”

费祎领命:“明白了。我们静观其变,同时抓紧获取情报,并与吴国保持沟通。”

偃师,中军大帐。

司马懿同样未眠。他刚刚接到了儿子司马昭行动前的通报,以及贾充后续发来的“一切顺利,梁兴已擒,宫禁已控,大臣府邸已围”的简短回报。

烛光下,司马懿的面容如同古井深潭,看不出喜怒。良久,他才对侍立一旁的赵俨和次子司马亮道:“昭儿……还是太急了。”

司马亮小心道:“父亲,兄长也是被逼无奈。陛下步步紧逼,若再不反击,恐遭毒手。”

“我知道。”司马懿澹澹道,“所以,他做得没错。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只是……手段略显酷烈,将事情推到了无可转圜的境地。曹叡毕竟还是皇帝,天下诸侯、亿万百姓的眼睛都看着。‘囚禁帝党、围困宫禁’这个名声,一旦坐实,我司马家便是乱臣贼子,千夫所指。”

赵俨道:“大将军,事已至此,唯有将错……不,是将此事做到底。公子既然已控局面,大将军当立刻上表,言辞恳切,申明公子乃为‘清君侧、防奸佞挟持天子’而不得已为之,并请陛下下诏,安抚人心,惩处‘蛊惑圣听’的高柔、蒋济等人。同时,大将军您亲率大军‘入京护驾’之举,需加快步伐,造成既成事实。只要大军入洛阳,控制全城,届时陛下下何诏书,如何说法,便由不得他了。”

司马懿微微颔首:“伯然所言,正是吾意。立刻以八百里加急,再向洛阳上一道表文,措辞要更急切,更显忠忱,言‘臣闻洛阳有变,奸人闭塞宫闱,挟持天子,臣忧心如焚,恳请陛下允臣即刻率军入城,扫清奸佞,以安社稷’。同时,传令谷城骑兵,再向前推进五里,做出随时准备入城的姿态。并令后续部队,加快集结。”

他走到帐门边,望着东南洛阳方向隐约的火光(心理上的),低声道:“曹叡啊曹叡,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这大魏的江山,看来是真的要换一种方式来守护了。昭儿,这条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没有回头余地了。为父……会为你扫清最后障碍的。”

风暴的中心,洛阳城内,生死搏杀正在上演。而围绕这场搏杀,天下各方势力已然被惊动,开始各自调整姿态,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更加剧烈的天下震荡。

子时将至,洛阳城死一般寂静。但这寂静之下,是几乎令人窒息的紧张。

大将军府,司马昭全身披挂,甲胄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贾充刚刚回报:梁兴已被控制,在其府中“搜出”与“吴国细作”往来的“密信”和财物,梁兴起初抗辩,但在“确凿证据”和拷打之下,已“承认”部分“罪行”。宫中司马琮也传来消息,夏侯玄、李丰等人已被单独关押审讯,初步“撬开”了其中一人的嘴,承认曾受陛下密令,联络宫外,图谋对大将军不利。

“好!很好!”司马昭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有了这些‘口供’,我们便是师出有名,清君侧,除奸佞!”

“公子,陛下那边……章华门确有异动,似乎有人想偷偷出宫,被我们的人拦下了,但跑了一个身手极好的,翻墙走了,已派人去追。”贾充又道。

“跑了一个?”司马昭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无妨,大局已定。就算他去谷城报信,那五千骑兵没有我的命令,也不敢擅动。况且,父亲的大军也在逼近。”他深吸一口气,“贾充,随我入宫!去见见我们那位……受了奸佞蒙蔽的陛下!”

与此同时,显阳殿内。曹叡已经写好了那份揭露司马氏的檄文和密诏,分别用火漆封好,藏在身上隐秘处。派出去的三路人马,只有试图联系蒋济府的那一路,在付出两人伤亡的代价后,将简短的消息和一枚代表皇帝的玉佩塞进了蒋济府邸的墙缝,其余两路(去谷城和去荆北的)皆杳无音信,恐怕凶多吉少。

殿外传来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甲叶碰撞之声由远及近。曹叡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没有坐回御座,而是站在殿门之内,挺直了嵴背,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常服。他要让司马昭看到,大魏的皇帝,即便到了最后时刻,也不会失掉天子的威仪。

殿门被缓缓推开,司马昭当先而入,身后跟着全身甲胄、手按剑柄的贾充,以及数十名精锐甲士,在殿外廊下肃立,杀气腾腾。

“臣,司马昭,参见陛下。”司马昭在殿中站定,按礼躬身,声音平稳,但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曹叡。

曹叡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让他平身,缓缓开口:“司马卿深夜甲胄入宫,所为何事?可是洛阳有变,需要卿家带兵护驾?”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与冷漠。

司马昭直起身,迎着曹叡的目光:“回陛下,洛阳确有奸佞作乱!臣已查明,并州降将梁兴,私通吴国,意图不轨;侍中夏侯玄、黄门侍郎李丰等人,勾结外臣,散布谣言,离间君臣,更暗中谋划,欲对陛下及忠良大臣不利!证据确凿,部分逆党已招供!臣为社稷计,为陛下安危计,不得已先行控制逆党,肃清宫禁,惊扰圣驾,万死之罪!然事急从权,请陛下明鉴!”

一番话,义正辞严,将所有罪责推给了所谓的“奸佞”,将自己打扮成忍辱负重、不得不行的忠臣。

曹叡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突兀和苍凉:“好一个‘事急从权’!好一个‘肃清宫禁’!司马昭,你包围大臣府邸,囚禁朕的近臣,封锁朕的宫门,这就是你所谓的‘忠’?这就是你司马家对我曹魏的‘忠’?”

司马昭脸色微变,但依旧强硬:“陛下!臣之所为,皆是为铲除危害社稷之奸佞!陛下年轻,易受小人蒙蔽。高柔、蒋济等人,看似忠直,实则是为了一己私利,架空陛下,把持朝政,甚至可能与吴国暗通款曲!陛下请看,这是梁兴与吴国细作往来的密信副本,这是夏侯玄心腹招认的供词!”说着,贾充将几份文书呈上。

曹叡看也不看,只是盯着司马昭:“司马昭,朕只问你一句:今夜,你带甲士入宫,是想逼朕下诏,诛杀高柔、蒋济、夏侯玄、李丰这些‘奸佞’,然后由你司马家总揽朝政?还是……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甲士们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柄。贾充额头渗出冷汗。

司马昭与曹叡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片刻后,司马昭缓缓道:“陛下,臣之心,天日可鉴。只要陛下下诏,惩治奸佞,还朝堂清明,臣立刻撤去宫禁甲士,并向陛下请罪。大魏,依然是陛下的大魏。臣与父亲,依旧是陛下的忠臣。”

“若朕不下此诏呢?”曹叡一字一句地问。

司马昭沉默,眼中最后一丝伪装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那臣……只好一直‘保护’陛下,直到陛下看清身边谁是忠,谁是奸为止。为了大魏江山,臣……万死不辞。”

赤裸裸的威胁!

曹叡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愤与嘲讽:“好!好一个‘万死不辞’!司马昭,朕今日才算真正看清了你司马家的面目!也罢,这诏书,朕可以写。”

司马昭眼中刚闪过一丝喜色,却听曹叡继续道:“但不是写给你要的!朕要写的,是昭告天下,揭露你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父子三人,是如何狼子野心,欺君罔上,图谋不轨的檄文!是传位于贤明宗室,号召天下忠臣义士,共讨国贼的诏书!”

“你!”司马昭勃然变色,厉声道:“陛下!休要执迷不悟!逼急了臣,于陛下,于大魏,都没有好处!”

“逼急?”曹叡猛地踏前一步,毫不畏惧地逼视着司马昭,“是你逼朕!是你们司马家逼朕!朕今日,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更不会写下污蔑忠良、助纣为虐的诏书!司马昭,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朕!看看这天下,会不会放过你这个弑君逆贼!”

少年天子的怒吼,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在大殿中回荡。司马昭脸色铁青,手指紧紧按在剑柄上,杀机毕露。贾充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出声劝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和惊呼声!紧接着,一名浑身浴血的司马昭亲兵冲了进来,嘶声喊道:“公子!不好了!西面……西面谷城方向火光冲天,似有大队骑兵奔洛阳而来!还有……东面城外大营,并州军部分营寨发生骚乱,有人喊着‘清君侧、救陛下’的口号,冲击营门!”

什么?!司马昭与曹叡同时惊住。

谷城骑兵提前动了?并州军营乱了?

是谁?曹叡派出去的人成功了?还是……另有其人?

殿内的对峙,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外部变故打破。洛阳的血夜,进入了更加混乱、更加不可预测的下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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