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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密信中关于曹操留意海路的讯息,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陈暮心中激起了层层波澜。他即刻召来了庞统、文聘,以及刚刚从桂阳被紧急召回的魏延——未来可能的跨海作战,离不开他这支擅长突击的部队。
书房内,气氛凝重。巨大的舆图已被展开,上面不仅标注了山川城池,更细致地勾勒出了漫长的海岸线。
“元直不会无的放矢。”陈暮手指划过北起青徐、南至交趾的漫长海岸,“曹操若真生出了经略海疆之心,无论其目标是联合孙权夹击于我,还是另辟蹊径,直捣我交州腹地,都将使我等陷入极大的被动。”
文聘面色肃然:“主公,我水军目下之力,依托湘、漓等内河尚可与江东周旋,若论及海战,实是力有未逮。海船建造、水手操舟、海上导航、天文海象,皆非短期可成。且……”他顿了顿,“海上风浪莫测,风险远胜内河。”
庞统三角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风险虽大,然机遇亦存。若我能有一支可战之海军,则进可威胁江东沿海,乃至青徐,退可保我交州海疆无虞,更可掌控南海商路,其利无穷。曹操能想到,我等岂能落后?”
魏延虽对水战不甚了解,但听到“威胁沿海”、“突击”等字眼,眼中立刻燃起战意:“主公,末将麾下儿郎,不惧风浪!只要有好船,认得方向,末将愿为先锋!”
陈暮沉吟片刻,决断道:“海防之事,刻不容缓!仲业,你即刻着手两事:其一,在龙川、合浦、交趾三地,择良港扩建船坞,专司营造海船。可重金招募沿海船匠,尤其是熟悉深海航行者。其二,从现有水军中遴选不畏风浪、水性极佳者,组建海军雏形,先行在内海演练,熟悉船性。所需钱粮物资,由州府优先拨付。”
他又看向庞统:“士元,暗卫需加强对青、徐、乃至辽东沿海的情报收集,尤其是曹操是否真的在建造海船,招募水手。同时,设法搜集海图、航海笔记,重金求购。”
最后,他对魏延道:“文长,你的山地营,要开始增加泅渡、操舟、乃至在颠簸船只上作战的训练。未来跨海奇袭,非你莫属。”
一道道命令,围绕着“海”这个陌生的领域迅速下达。陈暮深知,这一步或许走得有些早,有些冒险,但在这乱世之中,抢先一步,往往便能掌握主动,甚至决定生死。
就在陈暮为长远的海疆战略劳心之时,荆南内部的治理与人才选拔,也在按部就班地深入推进。这一日,是零陵郡郡试开考的日子。
考场设在原零陵郡学的旧址,经过修缮扩建,虽仍显简朴,却透着一股庄严肃穆之气。与以往只重经义诗赋不同,此次郡试由州牧府直接下令,分设“经义”、“策论”、“算学”、“律法”、“工算”(即匠作基础)五科,考生可依据自身所长选考,尤重“策论”与“实务”。
考场之外,人头攒动。前来应试的,不仅有原本的士族子弟,更有许多穿着寒素、甚至面带风霜之色的寒门学子,以及少数在军中立功获荐的年轻军官。他们手持考牌,经过严格搜检,依次入场,神色间既有紧张,也有跃跃欲试的兴奋。
崔琰与王粲作为主考官,巡视考场。看着那些伏桉疾书,或凝神思考的考生,崔琰抚须微微点头:“不论门第,唯才是举,此乃亘古未有之创举。虽阻力不小,然若能坚持,必能为国选得真才。”
王粲亦道:“确是如此。只看这些考生之精神气度,便知主公此策,已激起了多少沉寂之心。”
考场之内,策论科的题目是“论荆南安民绥靖之策”。有的考生引经据典,大谈仁政德化;有的则结合自身见闻,提出清吏治、兴水利、劝农桑等具体措施;更有一名来自军中的考生,直言“乱世用重典”,主张严惩不法、编户齐民、加强武备以安境。观点各异,却都言之有物,反映了不同阶层、不同经历者对治理地方的思考。
陈暮虽未亲至考场,却一直关注着此事。他知道,这次郡试,不仅仅是一次选拔,更是一次宣言,宣告着他陈暮的政权,将打破门阀桎梏,为所有有能力者提供晋身之阶。这些从考试中脱颖而出的学子,将成为他治理荆南、乃至未来更广阔疆域的基石。
州牧府后院,晚膳时分。小陈砥正努力地用筷子夹起一块滑熘的鱼片,小脸绷得紧紧的,几次失败后,有些气馁地都起了嘴。
崔婉温柔地鼓励道:“砥儿,慢慢来,手要稳,心要静。就像你爹爹处理政务,再繁杂,也需一件件理清,不可急躁。”
小陈砥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坐在主位上含笑看着他的父亲,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这一次,终于颤巍巍地将鱼片送入了口中,立刻得意地扬起了小脸。
陈暮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对崔婉道:“婉儿教导有方。”
崔婉替他盛了一碗汤,轻声道:“夫君近日操劳,眼见清减。海疆之事,妾身虽不懂,但也知非一日之功,还需徐徐图之,勿要过于焦虑。”
陈暮接过汤碗,心中微暖。也只有在这内宅之中,他才能暂时放下外间的沉重压力。他看着努力吃饭的儿子,忽然问道:“婉儿,你说,若是将来,我要送砥儿去学堂,与那些寒门子弟一同读书习武,你可舍得?”
崔婉微微一怔,随即温婉笑道:“夫君决定便是。清河崔氏虽重门风,然更重才德。让砥儿自幼知民间疾苦,晓世事艰难,与不同之人交往,未必是坏事。只是……需确保安全无虞。”
“这是自然。”陈暮点头。他心中已有打算,待陈砥再年长几岁,便要让他离开这深宅后院,去学堂,甚至去军营磨砺。他要培养的,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继承人,而是一个能继承他“砥石”之志,有能力、有担当的接班人。
膳后,陈暮难得有暇,抱着儿子在院中散步,指着夜空中的星辰,讲述着那些古老星宿的故事。小陈砥听得入迷,不时发出稚嫩的提问。这一刻,家国的重量似乎暂时卸下,只剩下父子间的温情与天伦之乐。
然而,平静总是短暂的。深夜,庞统再次匆匆求见,脸色比以往更加凝重。
“主公,许都急报!”他呈上一封没有署名、字迹潦草的密信,“元直先生处境恐极度危险!曹操似乎已对其身份起疑,近日其府邸周围暗探明显增多,几次例行觐见也被借故推脱。信中说,元直先生已做好最坏打算,正在紧急处理手头情报渠道,并建议我们……做好切断联系的准备。”
陈暮的心猛地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徐元身处虎穴,多年来为他提供了无数关键情报,其价值无可估量。更重要的是,那是他唯一的挚友!
他紧紧攥着那封密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陈暮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能等!必须立刻启动‘南归’计划!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元直安全接回来!”
庞统沉声道:“主公,此时启动,风险极大!曹操既已起疑,必然布下天罗地网。我们潜伏在许都的人手,很可能因此暴露,甚至……全军覆没。”
“我知道。”陈暮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但元直,必须救!那些为此牺牲的义士,我陈暮,此生不忘,必厚加抚恤其家眷!立刻传讯,‘南归’启动!具体方案,由你亲自拟定,要快!”
“诺!”庞统不再多言,深深一揖,转身融入夜色。他知道,这将是一场与北方最强势力在黑暗中的正面较量,代价必然惨重,但为了徐元,为了主公的信念,更为了交州未来的情报血脉,此险,必须冒!
陈暮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心中充满了对挚友安危的担忧,以及一种不惜与强敌提前碰撞的决然。绸缪未雨,不仅要规划未来的海疆,更要应对眼前迫在眉睫的危机。这场营救,将是对交州暗卫力量的一次终极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