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喷吐着蒸汽,缓缓停靠在国王十字车站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周末的短暂假期开始,学生们潮水般涌出车厢。
哈利站在喧闹的人群中,黑色的校袍衬得他身形愈发瘦削,但脊背挺得笔直。一周的斯莱特林生活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这边,哈利。”德拉科的声音传来,带着他特有的、略微拖长的调子。他铂金色的头发在站台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显眼,灰色的眼眸精准地锁定哈利,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身边站着神情一如既往高傲的卢修斯·马尔福,以及妆容精致、面带温和微笑的纳西莎·马尔福。
哈利微微颔首,走向他们。他的目光与德拉科短暂交汇,无需言语,他们都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周末做客。
“波特先生,”卢修斯·马尔福用他冷冰冰的、拖着长腔的声音开口,蛇头手杖轻轻点地,“欢迎。德拉科坚持认为你应该来度过这个周末。”他的话听起来像是欢迎,但那双和德拉科极为相似的灰色眼睛里只有审慎的打量。
“感谢您的邀请,马尔福先生。”哈利回应,声音平静,既不热情也不怯懦,“也感谢您,马尔福夫人。”他转向纳西莎,礼貌地补充道。
纳西莎的笑容加深了一些,带着贵夫人特有的优雅仪态:“亲爱的,不必客气。德拉科告诉我们你在学校对他多有照应。”她的话语温柔,但哈利能感觉到那目光深处的探究。
她走上前,轻轻整理了一下哈利其实并无不妥的衣领,这个略带母性的动作让哈利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有些不习惯。
“走吧,车在等着。”卢修斯似乎不愿在麻瓜众多的站台过多停留,转身率先走去。
一辆漆黑锃亮的豪华轿车无声地滑到路边,穿着制服的家养小精灵为他们拉开车门。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古龙水香气。
一路上,卢修斯偶尔问及霍格沃茨的近况,特别是斯莱特林学院和斯内普教授。
哈利回答得言简意赅,措辞谨慎,既不过分热络,也不失礼数。他称赞了斯莱特林的休息室,提到了魔药课的难度,并对斯内普教授的“严格”表示了“理解”。
德拉科偶尔在一旁补充几句,巧妙地将话题引向霍格沃茨的八卦或者其他无害的方向。
哈利能感觉到卢修斯的目光像精细的筛子,过滤着他说的每一个字。
他在评估,评估这个救世主的价值,评估他对德拉科的影响,评估他是否能为马尔福家所用,或者是否构成威胁。
轿车驶过蜿蜒的道路,最终通过一道精致的铁门,进入一片广阔而修剪齐整的庄园领地。
马尔福庄园的主楼在远处显现——一座宏伟的城堡式建筑,带着世袭的奢华感。相比起霍格沃茨的温暖喧闹,这里更像一座戒备森严、线条冷硬的宫殿。
哈利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白孔雀和造型古怪的灌木丛,前世最后时刻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攻击着他——刺眼的魔咒光芒、德拉科苍白染血的脸、冰冷的绝望……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强迫自己冷静。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覆上他紧握的拳,指尖微凉。
是德拉科。
他没有看哈利,依旧望着窗外,仿佛只是个无意的动作。但那份短暂的接触像一道细微的电流,奇异地抚平了哈利内心翻涌的黑暗浪潮。
他缓缓松开手指,深吸了一口气。
车子在主楼气派的大门前停下。
家养小精灵多比战战兢兢地打开车门。
进入庄园内部,一种混合着古老和金钱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走廊墙壁上挂着神情倨傲的肖像画,他们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新来的客人。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他们清晰的身影,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纳西莎热情地引领着哈利:“你的房间安排在德拉科隔壁,亲爱的。希望你能住得惯。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多比或者任何家养小精灵。”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听说你之前住在麻瓜那里……这一定很艰难。”
哈利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冷意:“已经习惯了,夫人。”他不想谈论德思礼一家,那只会勾起更多不愉快的回忆和暴戾的情绪。
纳西莎似乎理解了他的沉默,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好了,先去放下东西,休息一下。下午茶已经准备好了在小客厅。”
哈利的房间同样奢华,银绿相间的装饰,四柱床,带着帐幔。窗户望出去是精心设计的花园景观。他的行李已经被安置好。哈利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件更舒适的袍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略微拘谨的十三岁男孩。
下午茶设在一间阳光充足的小客厅。
精致的银器皿里盛着红茶,三层点心架上摆满了小巧的三明治、司康饼和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甜品。
纳西莎语气温柔地问着哈利和德拉科在学校的生活,喜欢哪些课程,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哈利谨慎地回答,更多的是由德拉科回答。 他小口吃着司康饼,动作略显生疏,但尽量符合礼仪。他能感觉到,这温馨的家庭场景只是序幕,卢修斯·马尔福的耐心是有限的。
果然,当纳西莎起身去吩咐家养小精灵再添些茶点时,卢修斯放下了茶杯,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不同了。
“那么,波特先生,”卢修斯缓缓开口,手指摩挲着蛇头手杖,“斯莱特林。一个……有趣的选择。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斯莱特林的价值。”
来了。
哈利面上保持平静,放下茶杯,迎向卢修斯的目光:“分院帽认为我具备某些斯莱特林的特质,先生。比如……”他略微停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审时度势,天赋还有……野心。”
“审时度势?”卢修斯微微挑眉,“比如,选择与德拉科成为……朋友?”
“德拉科对我帮助很大,”哈利坦然承认,目光扫过身旁的德拉科,后者正悠闲地往司康饼上涂着奶油,仿佛没听到父亲话语中的机锋,“他让我更快地了解了魔法世界……以及其中的运行规则。”他巧妙地将“朋友”关系定义为一种基于实用主义的联盟,这更符合一个马尔福的思维方式。
卢修斯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至少没有反驳。
他换了个方向:“你对当前魔法部的看法如何?康奈利·福吉,据我所知,和邓布利多走得很近。”这是一个危险的陷阱,旨在试探哈利对邓布利多及其阵营的态度。
哈利斟酌着词句:“福吉部长……似乎更致力于维持表面的平静,而非解决实际问题。”他避开了直接评价邓布利多,“有时候,过于依赖某个人的威望,可能会让整个局面变得……脆弱。”他暗示了邓布利多权力的不确定性。
卢修斯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零点一毫米,几乎算不上一个笑容。
“有趣的观点。那么纯血统呢?我相信德思礼一家……嗯……让你对麻瓜有了足够‘深刻’的认识。”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细针。
哈利感到胃部一阵紧缩,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被强行勾起的、对德思礼一家的烦躁。
他控制住情绪,声音依旧平稳:“麻瓜和巫师一样,个体差异很大。但我认为,魔法……巫师的传承和血统,确实承载着独特的力量和责任。无视这一点是愚蠢的。”他并没有狂热地鼓吹纯血至上,而是强调了一种基于力量的现实态度。
卢修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片刻后,才缓缓道:“责任。说得很好。强大的力量意味着巨大的责任。以及……做出正确选择的需要。”他的目光意有所指。
这时,德拉科恰到好处地插话,语气带着一点被忽略的不满:“父亲,您的问题快比教父的魔药课还让人头疼了。哈利是来度周末的,不是来接受威森加摩审讯的。”
卢修斯瞥了儿子一眼,并没有生气,反而似乎因为德拉科明显的维护而觉得有趣。
他顺势缓和了气氛:“当然,德拉科。是我失礼了。”他重新端起茶杯,“只是波特先生比我想象的更要……成熟。我很期待看到你未来在斯莱特林的表现。”
下午茶在一种表面松弛、内里依旧紧绷的气氛中继续。卢修斯不再提问,但哈利能感觉到他那评估的目光从未真正离开自己。
当下午茶结束,纳西莎提议让德拉科带哈利去庄园里逛逛时,哈利暗自松了口气。跟随德拉科走出小客厅,穿过另一条长廊时,哈利才感觉到一直绷紧的后背肌肉微微放松下来。
“表现不错,哈利。”德拉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一丝极轻的笑意,只有哈利能听见,“父亲似乎……还算印象深刻。至少没把你直接扔出去。”
哈利没有看他,目光扫过走廊两侧昂贵的收藏品,低声回道:“他只是在衡量我的价值。一件可能有用也可能危险的新藏品。”
“马尔福家擅长投资有价值的藏品。”德拉科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哈利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
德拉科灰色的眼睛里没有戏谑,只有与他年龄不符的了然和冷静。哈利忽然意识到,德拉科也许和他一样进入了一个特殊的地方。他学会了如何在他熟悉的世界里游刃有余地游戏,如何运用人心和规则。
这个认知让哈利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同时,一丝不易察觉、连他自己都还未完全明晰的感觉,悄然滋生。
他们走到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夕阳下染上金边的精致花园。两人并肩站定,一时无话。
“这里很漂亮,”哈利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但也……很冷。”
德拉科沉默了片刻,才说:“它需要时间来适应。就像斯莱特林。”
哈利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窗外。
马尔福庄园很美,无懈可击的美,就像一件没有温度的珍宝。
它是他复仇之路上的一个可能据点,一个权力博弈的棋盘,但永远不会是他的家。
至少,现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