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农府开衙首日,咸阳宫西侧那片广阔的粮场早已是人声鼎沸。晨光熹微中,各种喧哗声、叫卖声、牲畜嘶鸣声混杂在一起,蒸腾出一派生机勃勃的市井气象。场子四周插满了彩旗,在初夏的微风中猎猎作响。场中央临时搭起的高台上,一面绣着麦穗和熊罴图案的司农府大旗迎风招展。
淳于越抱着那部已经被翻得起毛的《周礼》,气急败坏地冲进人群。老先生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朝服,头上的进贤冠却歪到了一边,花白的胡须气得直抖。他拨开几个正在交易粮种的农夫,指着场中央的布置直跺脚:成何体统!九卿仪仗岂能设于田垄之间!这这这...简直是胡闹!
场子中央,嬴昭正踩在一个小板凳上,踮着脚尖往食铁兽官印的熊嘴里塞土豆。那官印是用玄铁打造,有寻常印玺三倍大小,印钮被铸成食铁兽抱竹的造型,憨态可掬。熊熊乖~盖个章就给你吃!孩童软糯的嗓音在嘈杂的场中格外清晰。
随着的一声,爪印形状的司农大印端正地摁在了绢帛上。那文书上的内容竟是准渭南张氏借薯种三百石。一旁的老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粗糙的双手颤抖着接过文书,浑浊的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滚落。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更多的人挤上前来想要接种。
陛下!淳于越扑到龙辇前,几乎是老泪纵横,此非治国,此乃儿戏啊!农事乃国本,岂能如此儿戏!
嬴政端坐在辇中,玄衣纁裳,神色淡然。他缓缓抬眼,目光掠过眼前喧闹的场景,最终落在淳于越身上:爱卿曾言民以食为天
然礼不可废!老儒激动地挥着手中的笏板,指向场边——几个士卒正用烧红的官印给土豆烙防伪标记,烤薯的香气随风飘散,惹得不少围观百姓直咽口水。
就在这时,嬴昭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把拽住淳于越的衣袖就往田埂拉:老爷爷!您的苗苗哭啦!
试验田里,那些稻穗与辣椒杂交的新种确实状况不佳,蔫黄打卷,显得无精打采。淳于越痛心疾首,手中的笏板都在发抖:看!逆天而行必受......呃!
话未说完,孩童已经抓了把灵泉泥塞进稻根。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苗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返青抽条,转眼间结出了红黄相间的。淳于越地吐出一口黑血——那竟是多年郁结的瘀血。
辣椒活血哦~嬴昭递上一个抹了辣酱的馒头,外祖父说的!
老儒本能地要推开馒头继续斥责,却突然愣住——吐血之后,胸腹之间竟是前所未有的舒畅!多年来压在心口的那股郁气,居然真的消散了。
场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六国遗老联袂而来,为首的楚国公族芈桁当先冷笑:大秦无人否?竟让奶娃执掌农事!
嬴昭眨眨眼,从熊兜里掏出一把种子:叔叔们缺粮吗?借你们种呀~
种子落地即生,转眼间长成一片金黄的麦田,麦穗自然组成叛秦者诛四个大字——竟是签出了【警世麦种】!遗老们骇然后退,芈桁不慎踩中一个辣椒罐,脚下一滑,袍袖中跌出一枚魂族符玉。
原来如此。嬴政眸光骤冷,尔等投靠魂族,也配谈礼法?
淳于越如遭雷击,颤抖的手指指向芈桁:你......你当初说只为复楚......
迂腐老狗!芈桁暴起发难,袖中毒镖直射嬴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官印上的食铁兽突然活了过来,嗷呜一口吞下毒镖。嬴昭却皱起小眉头:熊熊别吃脏东西!熊猫听话地吐镖反喷,那毒镖不偏不倚,正中芈桁眉心。
场面一时大乱。在一片混乱中,孩童蹲到淳于越身边:老爷爷,您说的礼......能让苗苗长高吗?
老儒望着被侍卫制服的故友,又看看手中那部陪伴半生的《周礼》,突然将竹简重重掷入田埂:老臣......请学农事。
全场哗然。嬴昭却笑嘻嘻地挖坑埋住竹简,浇上灵泉。片刻之后,简牍竟然发芽抽条,长出了带字的稻穗——字穗实粒饱,字穗空干瘪。
孩童掰下礼穗递给淳于越,能吃的才是好礼呀~
老儒怔怔地嚼着稻穗,甘甜的浆汁满口生香。他老泪纵横,声音哽咽:殿下......究竟是何人?
我是父皇的昭儿呀!嬴昭转身蹦向粮堆,发种子啦!先到先得!
是夜,淳于越独坐司农府。案头那部《周礼》被不小心打翻的辣酱浸透,页脚蜷曲如枯萎的叶子。他提笔欲写辞表,窗外忽然飘来稚嫩的童谣:
种土豆~收万斗~蒸的蒸~煮的煮~
推开窗,只见嬴昭骑着食铁兽在月色下夜巡,小小的身影在田埂间穿梭,逐棵抚摸禾苗,神情专注得仿佛君王检阅军队。
殿下不怕辛劳?
苗苗怕黑呀~孩童指向远处,那边有坏虫虫咬它们~
淳于越顺指望去,果然见几名黑衣人正在偷挖辣稻!他急忙要呼唤守卫,却见那些稻株突然喷射出辛辣的粉末,贼人顿时惨叫着滚落田沟。
看!苗苗自己会打架!嬴昭得意道,老爷爷要不要学防身术?
这一夜,淳于越彻夜未眠。黎明时分,他撕了辞表,换上一身粗布衣走进试验田。第一锄下去,就听的一声,竟刨出了一块青铜简——上面刻着的,竟是失传已久的《神农百草经》残篇!
嬴昭凑过来瞅瞅:这个呀~外祖父说缺了三页呢......小手指点向某处,这里该讲土豆的!
淳于越翻到对应位置,果然见空白处缓缓浮现出图文,正是详细的土豆栽培法!他骇然看向孩童,嬴昭却已经趴在地里,耳朵贴着土壤:蚯蚓说下面还有好东西~
继续掘地三尺,竟挖出了一整套先秦时期的农具,刃口寒光闪闪,仿佛昨日方才打磨过。
消息传开,百家震动。墨家弟子献上精巧的灌溉机关,农家传人呈递珍稀的良种,连医家都赶来研究辣稻的药理。唯有儒家弟子围在淳于越身边,痛哭流涕:师祖弃文从农乎?
老儒将一株辣稻穗郑重地插上发髻,肃然道:此乃新礼——饱腹之礼。
嬴政得知后,特赐称号。诏书送至时,淳于越正跟着嬴昭学习嫁接之术,手上沾满泥浆,竟欲下跪叩拜。
免啦免啦!孩童一把接过诏书,顺手垫在晃动的凳脚下,高低不平呢~
远在深宫的赵高通过水镜看到这一切,气得捏碎魂玉:废物!连个腐儒都策反不了!转而盯住镜中胡亥的身影:该你去了......
荒岛上,胡亥正生吃毒鱼。魂火灼烧间,他忽然歪着头,机械地学舌:饱......饱腹之礼......
海水卷来一株辣稻穗,他捡起来嚼着嚼着,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而司农府的最高处,那方食铁兽官印悄然转动头颅,望向骊山的方向。月光下,印钮上的熊目似乎闪过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