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皇宫,繁花似锦,锦绣一片。承天门外的白玉石桥下,碧水潺潺,倒映着岸边次第绽放的芍药与蔷薇,嫣红、粉白、淡紫的花瓣随风轻颤,偶有几片飘落水中,引得锦鲤争相逐食,搅碎满池春光。宫道两侧的垂柳垂下万条绿丝绦,暖风拂过,柳枝轻摇,似在为这场盛大的赏花宴奏响序曲。
沈清辞坐在马车中,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暖玉。玉佩触手温润,隐隐传来一丝暖意,驱散了她连日奔波的疲惫。昨日傍晚,她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城,未及歇息便将江南寻得的银簪与纸片交给萧玦,两人连夜商议至深夜,确定这些证据已足够初步牵扯出回纥部落与萧景渊的关联。今日受邀参加宫中赏花宴,明面上是皇室宴请权贵、共赏春光,实则暗藏汹涌——萧景渊与沈清柔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这场宴会,怕是又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
“大小姐,宫门到了。”晚翠的声音打断了沈清辞的思绪。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烟霞色蹙金宫装,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缠枝莲纹样,行走间流光溢彩,既不失嫡女的端庄,又透着几分灵动。发髻上仅簪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垂下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衬得她面容愈发清丽,眼底的沉静却与这娇美模样截然不同。
刚走下马车,便见靖王萧玦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腰束玉带,手持折扇,正站在宫门前等候。他身姿挺拔,墨发如瀑,平日里略带散漫的眼眸此刻深邃如潭,看到沈清辞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快步上前低声道:“路上可有异样?”
沈清辞微微颔首,声音压得极低:“青石岭有埋伏,幸好你提前安排了人手接应,只是那些人穿着寻常百姓的衣裳,却带着回纥图腾的玉佩,想来是沈清柔派来的。”
萧玦折扇轻敲掌心,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我已让人追查那些人的下落,若能抓到活口,便能顺藤摸瓜,揪出更多回纥部落的暗线。今日宴会上,你需多加小心,萧景渊与皇后必定会借机发难。”
两人并肩走入宫门,沿途的宫娥太监纷纷躬身行礼,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时,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前世,沈清辞与萧景渊形影不离,是京中人人称羡的一对;如今她却与素来闲散的靖王走得极近,难免引人揣测。沈清辞对此毫不在意,她早已不是那个在意旁人眼光的温婉嫡女,如今的她,只为守护家族、揭穿阴谋而活。
行至御花园的沁芳亭,此处已聚集了不少权贵子弟与命妇。亭外的牡丹开得正盛,姚黄魏紫,争奇斗艳,香气浓郁,沁人心脾。皇后身着明黄色凤袍,端坐在主位上,神色威严,目光扫过众人时,最终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太子萧景渊站在皇后身侧,一袭紫色蟒袍,面容俊朗,看向沈清辞的眼神却复杂难辨,有不甘,有怨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沈清辞与萧玦上前行礼,皇后微微抬手,语气平淡:“免礼吧,今日是赏花宴,不必多礼。”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清辞腰间的暖玉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沈大小姐这暖玉,倒是愈发温润了,想来是认了真主,才能有这般灵气。”
沈清辞心中一凛,皇后这话看似夸赞,实则是在试探。她从容应对:“托皇后娘娘的福,这暖玉是沈家传家宝,能护佑晚辈平安,已是万幸。”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名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不好了!御花园西侧的假山旁,发现了一具宫女的尸体!”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好好的赏花宴,竟突然出现尸体,众人脸上都露出惊慌之色,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皇后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慌什么!不过是一具宫女的尸体,传大理寺卿过来查验便是,别扰了各位大人与夫人的雅兴!”
萧景渊却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向沈清辞,语气带着几分质疑:“皇后娘娘,此事恐不简单。这宫女是负责打理西侧假山附近花卉的,而沈大小姐方才从西侧宫门进来,会不会……”
他话未说完,却已将矛头指向沈清辞。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清辞身上,有怀疑,有探究,还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沈清辞心中冷笑,萧景渊果然迫不及待地想要栽赃陷害,不过是一具宫女的尸体,竟也能牵扯到她身上。
她不慌不忙地走上前,目光平静地看着萧景渊:“太子殿下此言差矣。臣妾从宫门进来后,一直与靖王殿下同行,沿途有不少宫娥太监可以作证,何来时间与这宫女接触?殿下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莫非是想借此扰乱宴会,掩盖什么?”
萧景渊被沈清辞怼得一时语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皇后见状,连忙打圆场:“景渊也是一时心急,并非有意指责沈大小姐。既然有证人,那此事便与沈大小姐无关。大理寺卿很快就到,我们先回亭中赏花,待查明真相再说。”
众人虽心中疑惑,但也不敢违抗皇后的旨意,纷纷回到沁芳亭中。沈清辞却没有坐下,她看向皇后,语气恭敬却坚定:“皇后娘娘,臣妾认为此事蹊跷。这宫女死在御花园中,若是寻常意外倒也罢了,可若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栽赃陷害,那便是对皇室威严的挑衅。臣妾恳请娘娘允许臣妾与靖王殿下一同前去查看尸体,或许能发现一些线索。”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本想将此事压下,免得节外生枝,可沈清辞说得有理,若是真有人在宫中行凶,还想栽赃权贵,确实不能姑息。她看了一眼萧景渊,见他没有反对,便点头应允:“也好,那你们便去吧,务必小心行事,不要破坏了现场。”
沈清辞与萧玦跟着那名太监来到西侧假山旁。此处偏僻幽静,周围的花卉长得十分茂盛,正好将尸体遮挡住。尸体躺在假山脚下,是一名年轻的宫女,面色青紫,双目圆睁,嘴角还残留着一丝黑色的血迹,显然是中毒而亡。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小巧的香囊,香囊上绣着一朵白色的栀子花,正是沈清辞平日里最喜欢佩戴的样式。
“果然是冲着你来的。”萧玦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番尸体,眉头微蹙,“这香囊是特制的,针脚粗糙,不像是宫中绣娘的手艺,而且里面装的不是香料,而是一种剧毒,名为‘牵机引’,中毒者会在半个时辰内身亡,死状凄惨。”
沈清辞看着那个香囊,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沈清柔果然狠毒,不仅想栽赃她杀人,还想用这种剧毒来增加可信度。她蹲下身,轻轻掰开宫女的手指,取出香囊,仔细闻了闻,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腥气。她又查看了宫女的指甲,发现指甲缝里残留着一些淡绿色的粉末,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这‘牵机引’的解药需要用到一种名为‘碧叶草’的草药,这种草药只在城外的清凉寺才有。”沈清辞站起身,看向萧玦,“而且这宫女指甲缝里的淡绿色粉末,是‘牵机引’的原料之一,只有专门炼制这种毒药的人才会接触到。我们可以从这两点入手,追查凶手的下落。”
萧玦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说得有理。我立刻让人去清凉寺调查,看看最近有没有人购买过‘碧叶草’,同时让人追查这种淡绿色粉末的来源。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若是皇后与萧景渊以此为借口发难,你恐怕会陷入困境。”
沈清辞微微一笑,眼中带着几分自信:“放心,我已有对策。这香囊虽然仿冒了我的样式,但上面绣的栀子花少了一片花瓣,而且我的香囊都是用苏绣技艺绣成的,针脚细密,与这个香囊截然不同。只要我们将这些细节指出来,再找到制作香囊的人,便能洗清我的嫌疑。”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皇后与萧景渊带着众人走了过来。皇后看到沈清辞手中的香囊,脸色一沉,厉声问道:“沈大小姐,这香囊是你的吧?为何会在死者手中?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沈清辞不慌不忙地将香囊递给皇后,语气平静:“皇后娘娘,这香囊并非臣妾所有。臣妾的香囊都是由府中专门的绣娘用苏绣技艺绣成的,针脚细密,而且栀子花都是六片花瓣,可这个香囊上的栀子花只有五片花瓣,针脚粗糙,一看便知是仿冒品。不信的话,娘娘可以派人去臣妾的房中取来我的香囊,一对比便知真假。”
皇后接过香囊,仔细查看了一番,果然发现了其中的差别。她心中有些惊讶,没想到沈清辞如此细心,竟然能注意到这些细节。萧景渊见状,心中不甘,上前一步说道:“就算这香囊是仿冒的,可这宫女死在你经过的地方,说不定是你暗中派人杀了她,再故意留下仿冒的香囊,想要混淆视听!”
“太子殿下这话可有证据?”沈清辞目光锐利地看向萧景渊,“臣妾从宫门进来后,一直与靖王殿下同行,沿途的宫娥太监都可以作证。而且臣妾与这宫女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她?殿下这般咄咄逼人,莫非是想掩盖什么?”
萧景渊被沈清辞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在这时,大理寺卿匆匆赶来,他查看了尸体与香囊后,对皇后躬身行礼:“启禀皇后娘娘,经过臣的查验,死者确实是中毒而亡,所中之毒为‘牵机引’。这香囊中装的正是‘牵机引’,但正如沈大小姐所说,这香囊是仿冒品,并非沈大小姐所有。而且死者指甲缝里的淡绿色粉末,是‘牵机引’的原料之一,臣已派人去追查这种粉末的来源,相信很快就能查明真相。”
皇后听了大理寺卿的话,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她看了一眼沈清辞,语气平淡:“既然如此,那此事便与沈大小姐无关。大理寺卿,你务必尽快查明真相,严惩凶手,维护宫中秩序。”
“臣遵旨。”大理寺卿躬身应道。
沈清辞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只是沈清柔的第一步计划,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危机在等着她。她看向萧玦,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他们知道,这场与沈清柔、萧景渊以及回纥部落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赏花宴继续进行,可众人的心思早已不在赏花上,纷纷暗自揣测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沈清辞端着一杯茶,坐在亭中的角落,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繁花。她知道,沈清柔不会就此罢手,接下来的宫中生活,必定会更加凶险。但她不会退缩,为了家族,为了自己,更为了那些无辜的人,她必须勇往直前,将所有的阴谋与罪恶都揭露出来,让正义得到伸张。
就在这时,一名宫娥走到沈清辞身边,躬身行礼:“沈大小姐,贵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与您商议。”
沈清辞心中一凛,贵妃是萧景渊的生母,素来与皇后不和,却与沈清柔走得极近。如今贵妃突然找她,想必是没什么好事。她放下茶杯,站起身,对宫娥说道:“劳烦姑娘带路。”
跟随着宫娥,沈清辞穿过一片盛开的牡丹花丛,来到御花园东侧的沉香亭。贵妃身着一袭粉色宫装,端坐在亭中,手中拿着一把团扇,神色慵懒,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威严。她的身边站着几名宫女,其中一名宫女正是沈清柔的心腹,此刻正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沈清辞。
沈清辞心中明白,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摆,迈步走进了沉香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