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灰白光线渗入实验室时，李栋终于敲下发送键。加密邮件带着那份凝结了一夜心血与危机的技术报告，无声地滑入网络洪流，目的地是李明远的私人邮箱。他向后瘫倒在椅背上，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眼球干涩得像是磨砂玻璃。
实验室里弥漫着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死寂。王胖子早已扛不住，歪在角落的杂物堆上睡着了，发出不规则的鼾声。高个男生还强撑着守在“祝融”旁边，但眼皮也在不住打架。眼镜妹趴在桌上，眼镜搁在一旁，眼下是浓重的阴影。
只有陈默依旧坐着，背对微亮的窗户，面朝那些闪烁的屏幕，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他手里的保温杯已经空了，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那道深刻的划痕。
时间在服务器低沉的嗡鸣中一分一秒爬行。
突然——
陈默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屏幕亮起，没有铃声，只有持续而急促的震动，在木质桌面上摩擦出令人心烦的噪音。
几乎在同一瞬间，李栋的电脑也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音，不同于之前的任何提示——更高频，更急促。
所有昏沉的人都被惊得一个激灵。
王胖子猛地从杂物堆上弹起来，差点摔倒。高个男生瞬间清醒，手按在服务器外壳上。眼镜妹慌忙摸到眼镜戴上。
李栋扑到电脑前，屏幕上一个鲜红的警告框正在疯狂闪烁：「检测到高强度、多源、协同渗透尝试！目标：核心算法区！触发最高级别防御！」
陈默已经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名字：李明远。
他没有立刻接听，目光快速扫过李栋屏幕上爆发的警报来源示意图——超过二十个不同方向的攻击点，在同一时刻被引爆，像一场精心策划的、 synchron 的闪电战。
手机震动固执地持续着。
陈默按下接听键，但没有放到耳边，直接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在桌上。
“陈老师。”李明远的声音立刻传出，背景音不再是从容的办公室环境，而是带着急促的风声和隐约的引擎轰鸣，像是在疾驰的车里。他的语速极快，失去了往常的从容，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焦灼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怒。
“你发来的东西，我收到了。”他顿了一下，仿佛在压制着某种剧烈的情绪，“就在三分钟前，龙腾总部的主防火墙，遭遇了七年来最猛烈的攻击，手法特征，和你报告里描述的——完全一致！”
实验室里，所有学生的呼吸瞬间屏住。王胖子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圆。
完全一致？攻击龙腾总部？
“对方的目标很明确，是我们刚刚完成内部测试的下一代云架构核心数据库！”李明远的声音透过电波，带着冰冷的寒意，“他们甚至尝试利用了我们提供给你们的测试节点的某个未公开的后门协议！如果不是你的预警让我们提前十分钟启动了应急预案，现在我们的核心数据可能已经泄露！”
他的话语像一串冰冷的子弹，射入死寂的实验室。
后门协议？龙腾提供给他们的设备里，有未公开的后门？
李栋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陈默的视线，缓缓转向角落里那几台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龙腾计算节点。他的目光在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停留了一瞬，瞳孔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寒光掠过。
“陈老师，”李明远的声音再次传来，变得更加急促，“这不是商业间谍，这是战争！对方的目标不仅仅是技术，是要同时废掉龙腾和你们！他们知道我们在接触，想一石二鸟！”
背景音里传来一声尖锐的汽车喇叭声。
“我现在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一小时后到你们学校。”李明远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必须立刻见面。立刻！”
电话戛然而止。
忙音嘟嘟地响着。
实验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屏幕上那个鲜红的警告框还在疯狂闪烁，映照着几张震惊而茫然的脸。
高个男生猛地一拳砸在服务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妈的！他们自己的屁股没擦干净，差点把我们全拖下水！”
“后门……他们居然留了后门！”眼镜妹的声音发颤，带着后怕和愤怒。
王胖子像是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所……所以刚才攻击我们的，和攻击龙腾的，是一伙的？他们同时发动了？”
李栋猛地看向陈默，喉咙发干：“老师，龙腾他们……”
陈默伸出手，关掉了手机上免提的忙音。刺耳的声音消失，实验室里只剩下服务器运行的嗡鸣和屏幕上刺目的红色警报。
他站起身，没有看那些惊慌失措的学生，也没有看那闪烁的警报，而是走到窗边。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晨曦给校园的建筑涂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学生们抱着书本，打着哈欠，嬉笑着走向教学楼，对刚刚发生在数字世界里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一无所知。
一片岁月静好。
陈默抬起手，用指节轻轻叩了叩冰冷的窗玻璃。
嗒。嗒。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身后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他的学生们。
“把警报级别降到次级。李栋，把刚才所有攻击流量和龙腾提供的后门协议特征，做交叉对比分析，生成详细报告。”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刚才接到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会议通知。
“王睿，去楼下买早餐，多买点。”
“其他人，”他的视线最后落在那些依旧闪烁的屏幕上，“十五分钟后，我要看到初步分析报告。”
他没有质问，没有愤怒，没有恐慌。只是用最平淡的语气，下达了最清晰的指令。
仿佛那场几乎将他们和龙腾一同吞噬的无形惊雷，只是一次需要分析处理的普通数据异常。
学生们看着他平静得近乎异常的侧脸，心中的惊涛骇浪奇异地被某种力量强行压了下去。
李栋深吸一口气，第一个坐回屏幕前，手指重新落在键盘上，虽然指尖还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高个男生沉默地转身，开始调整防火墙策略。
眼镜妹用力抹了一把脸，拿起笔和纸。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抓起钱包，踉跄着冲向门口。
陈默走回桌旁，拿起那个空了的保温杯，拧开，又盖上。指尖冰凉。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那几台龙腾的节点上，金属外壳反射出冰冷而刺眼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