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网备份系统遭遇的异常访问，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实验室里短暂恢复的平静。李明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移动，敲击声密集得令人心悸，屏幕上的命令行窗口疯狂滚动着深色的代码，映得他瞳孔收缩，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攻击源跳转了三次，最后指向校外一个公共Ip池……手法很干净，差点就绕过了我们的基础警报。”他的声音发紧，喉结上下滚动，“像是……专业的试探。”
张浩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工具架上，空荡的架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他粗重地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古铜色的皮肤下肌肉虬结，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妈的！没完了是吧！有本事真刀真枪来啊！玩这种阴的！”
王磊脸色苍白地缩在电脑椅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扶手边缘已经开裂的人造革，小腿肚子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空气中弥漫着服务器过热散发的淡淡焦糊味、金属的冷腥味，还有一种无声的、绷紧的恐惧。
陈默站在服务器旁，指尖触碰着机箱侧板。金属表面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稍稍压下了胃里那阵翻涌的、冰冷的怒意。他的目光扫过三个学生——李明的技术性愤怒，张浩的物理性暴躁，王磊的畏缩。他们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呼吸都带着压抑的嘶声。
“备份转移到离线硬盘。所有对外端口，物理禁用。”陈默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定住了混乱的涟漪，“李明，写一个追踪脚本，特征码匹配上次的残留日志。”
命令清晰落下，像给失控的齿轮强行卡入了销钉。学生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猛地行动起来。李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指尖的微颤，开始编写代码。张浩狠狠抹了一把脸，走到电源排插前，粗壮的手指带着未消的怒气， nonetheless 精准地拔掉了网线和水晶头。王磊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发紧，踉跄着去找移动硬盘。
实验室里只剩下机器运行的低鸣和更加沉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走廊外传来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连敲门的程序都省了。
设备处的老钱去而复返，脸上之前那点伪装的客气消失殆尽，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倨厌和一丝……有恃无恐。他身后跟着四个穿着蓝色工服、戴着“资产管理处”胸牌的男人，个个面色冷硬，手里拿着封条和登记簿。
“陈老师，”老钱的声音又尖又亮，带着一种宣布判决般的腔调，“刚接到紧急通知，你们实验室这批设备，”他挥手指过那台拼凑的服务器、老旧的示波器、甚至学生们自己组装的几块试验板，“编号核查有问题，涉嫌违规挪用和资产来源不明！现在立刻予以查封扣押，等待进一步调查！”
他身后的一个男人立刻上前，手里黄色的封条刺眼无比，就要往服务器上贴。
“放你娘的屁！”张浩目眦欲裂，壮硕的身躯像一堵墙般挡在前面，胳膊上的肌肉块块贲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挥出去，“这是我们自己淘零件组的！跟学校的破烂没关系！”
“零件？哪来的零件？”老钱叉着腰，唾沫横飞，“学校的旧设备拆下来的吧？报废流程走了吗？购买发票呢？拿出来看看啊！”他显然有备而来，咬死了程序漏洞。
李明猛地站起来，脸色因极致的愤怒而涨红，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直跳：“你们这是栽赃！故意找茬！”
“同学，说话要讲证据！”资产管理处的一个男人冷冰冰地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刮擦，“我们按规章办事。请你们立刻离开，配合调查，否则按妨碍公务处理！”
王磊吓得往后缩了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铁质书架上，发出哐当一响。
混乱一触即发。冰冷的封条，男人公事公办却暗藏刁难的脸，老钱那小人得志的眼神，混合着实验室里特有的金属和化学试剂的味道，构成一幅令人窒息的图景。
陈默的视线越过激动的人群，落在窗外。那辆黑色的轿车依旧停在老位置，车窗幽暗，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楼内的这场闹剧。他的下颌线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松开。
他没有去看那张快要贴到服务器上的封条，而是转向那个为首的资产处男人，声音平静得可怕：“登记簿给我。”
那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硬皮登记簿递了过去。
陈默接过，翻到最新一页，目光快速扫过。然后，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支极普通的黑色签字笔——那是刘教授前几天送他的，笔帽上有一个小小的、磨损的齿轮图案。
他在登记簿的“事由”栏下方，快速写下几行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一片剑拔弩张的粗重呼吸声中，清晰得令人心头发毛。
【设备序列号：S-7b-431至S-7b-435。原属三号实验楼407废弃设备库存，已于去年第四季度经设备处、财务处联合审核批准，按废旧金属残值折算，流程编号cZ-2023-1107，折价金额伍佰元整，已由本人私人账户支付，票据存根于财务处档案室备查。此次查封依据存疑，申请复核。】
他的字迹瘦硬锋锐，每一笔都像刻进去的。
写完后，他将登记簿递还给那个男人，手指在“申请复核”四个字上轻轻点了一下。
那男人低头看去，脸色微微一变。他显然认得那些流程编号的格式，更明白“申请复核”意味着这件事将被记录在案，甚至可能捅到更高层面。他猛地抬头看向老钱，眼神带着质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这和他们事先说好的“程序瑕疵，速战速决”不一样！
老钱也凑过来看，当他看到那个流程编号和“私人支付”的字样时，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颜色变得像猪肝。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他根本没料到陈默连这种陈年旧账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并且保留了所有证据链！
陈默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到服务器前，伸出手，指尖拂过那些被学生们擦拭得锃亮的自制散热片，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珍视。
“要贴封条，”他背对着那些人，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金属片，一片片砸在地上，“就贴吧。每一张封条的位置，都会记录在复核申请里，作为证据保全。”
资产处的男人们僵住了，手里那张黄色的封条变得滚烫而烫手。贴，就是坐实违规操作；不贴，就是承认行动鲁莽。进退两难。
走廊外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伴随着轻微的、有节奏的咳嗽声。刘教授拿着一个保温杯，像是恰好路过，目光透过老花镜扫了一眼室内混乱的景象，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慢慢走远了。
但那声咳嗽，像一阵冷风，吹醒了僵持中的人。
为首的资产处男人脸色铁青，狠狠瞪了老钱一眼，一把夺过那张还没贴出的封条，揉成一团攥在手心。“我们……回去再核实一下！”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几乎是狼狈地一挥手，带着手下匆匆离开。
老钱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想跟着溜走。
“钱师傅。”陈默叫住了他。
老钱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身。
陈默走到他面前，从垃圾桶里捡起那袋早已冷透、被丢弃的昂贵咖啡，塞回老钱手里。塑料纸袋发出窸窣的响声。
“你的东西，”陈默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老钱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起，“下次想要什么，可以直接点。”
老钱的手指碰到那冰凉的咖啡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袋子掉在地上。他不敢再看陈默，几乎是连滚爬跑地冲出了实验室。
实验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危机暂时解除，但一种更沉重的压抑感弥漫开来。对方的手段一次比一次直接，一次比一次卑劣。
张浩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深深的指甲印，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低着头，只有肩膀还在轻微起伏。李明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屏幕上刚刚写好的追踪脚本，眼神发直。王磊慢慢从书架旁挪出来，腿还是软的。
陈默走到窗边。楼下，那辆黑色的轿车依然停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警告。
李明的电脑突然发出极轻微的一声“滴”。追踪脚本的运行界面自动弹出一个红色的提示框。
【特征码匹配成功。攻击签名与上次残留日志相似度97.8%。关联外部Ip段经初步溯源……指向“星海科技”外围代理服务器集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