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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氏声威,岂是杀一个袁绍就能撼动的?
若真如此简单,曹操何必练兵,养几百死士岂不更省事?
同理,曹操也不能贸然对袁术出手,须等待最佳时机。
本初兄!
曹操率许褚、典韦及五百虎贲精锐,在官道静候。见袁绍到来,曹操热情相迎。
孟德,你面子不小啊,竟要我亲自来许都!袁绍策马扬鞭,语带三分不满。
在邺城逍遥自在,却被曹操搅扰。虽权衡利弊而来,但见面抱怨几句在所难免。
曹操朗声笑道:本初兄见谅!天子驻跸许都,你迟迟不来朝觐,外人还以为我迎了个假天子呢!改日设宴赔罪如何?
寒暄过后,二人并驾齐驱。
许褚、典韦与颜良、文丑各自紧随其后,彼此戒备,目光中尽是较劲。
孟德,你这许都守备甚是森严啊。袁绍瞥见城门守军,不由心生疑虑。
颜良、文丑下意识握紧兵器。
曹操故作惊讶:本初兄尚未听闻消息?
袁绍疑惑:何事?
曹操正色道:袁术,称帝了!
哦,公路那蠢货...袁绍习惯性嘲讽,突然勒马止步,惊得众将纷纷上前。
双方顿时剑拔弩张。
称帝?你说袁术那蠢货称帝了?袁绍瞪圆双眼,声调陡然拔高。
曹操挥手示意许褚、典韦退下。颜良、文丑也醒悟后退。
此刻袁绍心中,犹如万马奔腾。
称帝!
袁术竟敢在这节骨眼上称帝!
虽然袁绍也有称帝之心,但深知此事需循序渐进。正因如此,他才接受许都册封的大将军之位。
汉室尚存余威,如曹操这般拥趸汉室的诸侯,实力不容小觑!
贸然登基称帝,只会让曹操坐收渔利。
袁绍对此心知肚明!
然而袁术突然称帝,彻底打乱了袁绍的谋划。
虽然称帝的是袁术,但终究出自袁氏一族。
此时称帝,让袁氏门生故吏如何自处?
支持汉室?
还是追随袁氏?
若助汉室,袁绍的声望必受袁术牵连。
若助袁氏,袁术兵败后,袁绍同样会受其拖累。
难道要坐视袁术取胜?
袁绍绝不容许袁术得势!
倘若袁术成功,那些门生故吏见其称帝得胜,岂不纷纷投奔,争做开国功臣?
届时他袁绍将置于何地?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袁绍连骂三声仍难消心头怒火。
相较于袁绍的暴怒,曹操却暗自欣喜。
袁术称帝无论成败,都将重创袁绍威望!
尤其当袁术败亡后,汉室声威必将重振,与袁氏分庭抗礼。届时袁氏四世三公、门生遍天下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到那时,便是真刀 决胜负之时!
本初兄,天子震怒。曹操语出惊人,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袁绍挺直身躯,冷声道:孟德此言何意?莫非天子要治我的罪?
颜良文 言,立即握紧兵器。
许褚典韦也毫不示弱地盯住二人。
本初兄多虑了。曹操摆手示意许褚典韦退下:天子不会问罪于你,大将军之位仍由本初兄担任。只是面圣时,还望本初兄与袁术划清界限,并发布檄文声讨其窃玺称帝之举。
袁绍冷哼:孟德不必试探,我岂会相助袁术这等蠢材!
是曹某失礼了。曹操大笑,不再试探袁绍。
......
许都,清泉小筑。
虽名小筑,实为可容百人的建筑群。
李牧虽仅有蔡文姬一位正妻,但仆役侍女众多,客房亦需齐备。
园中清泉流淌,亭台错落,荷塘花木,冰窖水车一应俱全。
昔日在濮阳时,李牧自费所建清泉小筑规模尚小。
许都司空府拨下款项,李牧毫无节俭之意。
昔日因财力不足未能修建的设施,如今在许都几乎尽数安排妥当。
正值荷月,池塘中碧叶连天,粉荷亭亭而立,如含羞少女,绯红着脸颊,浅笑嫣然。
凉亭内,琴瑟分置两侧。
弦音灵动,音符跳跃,清雅悠扬,为这燥热的夏日添了几分宁静。
一曲终了,侍立亭外的侍女缓步上前,递上一片竹简:“公子,有客来访,此乃拜帖。”
李牧扫了一眼竹简上龙飞凤舞的小篆,随手递回:“字迹潦草,看不明白,让他重写再送。”
侍女愣住,一时无措。
这些侍女皆由曹操调派而来,虽为仆役,却也通晓诗书礼仪。
在她们的认知里,从未见过退回拜帖、令访客重写之事。
蔡文姬掩唇轻笑:“李郎,此举不合礼数,不如一见?知晓你在此处的人可不多。”
“不急。”李牧淡淡道,“此人向来不讲规矩。”他看向侍女,“照我说的做,在清泉小筑,就得守我的规矩。”
侍女低应一声,退出凉亭,行至门外,将竹简递还那青年。
“咦?清泉居士不在?”青年腰间悬一古朴酒葫芦,面露诧异,“不对啊,文若明明说他今日在的。”
侍女垂首:“公子说,字迹潦草,看不明白,请客人重写再送。”
青年嘴角一抽。
“潦草?竟敢说我的字潦草?有趣,不愧是清泉居士!”
他利落地抽出小刀,刮去竹简上的字迹,又从袖中抖出墨笔,工整写下“司徒府属吏书佐,郭嘉,郭奉孝”几字。
“拿去,再送一次!”
郭嘉当场削字重写的举动,令侍女瞠目结舌。
在她看来,郭嘉要么愤然离去,要么谦逊致歉、回去重写,却不想他竟如此行事。
“愣着作甚?快去!”郭嘉催促。
侍女回神,连忙小跑回亭,再度递上竹简:“公子,客人……重写好了。”
蔡文姬讶然掩唇:“真重写了?这是何人?”
李牧看也未看竹简,淡然吩咐:“请郭书佐去客厅等候。”
“是!”侍女心中惊诧,却不敢多言,公子连竹片都未看,怎知来人是司徒府郭书佐?
蔡文姬眼波流转:“李郎,你方才就识得他?”
李牧手腕轻转,折扇倏然展开:“字迹虽乱,尚可辨认。”
“那你为何还要他重写?不怕他恼羞成怒转身离去么?”蔡文姬偏着头,眸中漾着好奇。
李牧轻点她光洁的额头:“走了岂不正好?琴瑟虽和鸣,笙箫尚未起呢。”
蔡文姬捂着额头,双颊飞红:“李郎,说过多少次了,很痛的!”
与佳人嬉闹过后,李牧大步流星来到前厅。
“显谋兄,我早料定这清泉居士必是你的化名。”郭嘉见李牧现身,立即含笑起身。
李牧徐徐摇扇:“郭书佐专程来访,所为何事?”
郭嘉笑容可掬:“此处非司徒府,我亦非为公事而来,显谋兄直呼奉孝便可。”
李牧合扇转身:“既无私事,郭书佐请便。”
郭嘉急忙唤住:“李军师,那便谈公事罢。”
李牧回眸:“公事就简要说。”
郭嘉苦笑:“你我故交,何必如此疏离?”
李牧神色淡淡:“正因是故交。近日司空府公务缠身,难得偷闲陪伴文姬,偏生你来搅扰,还要我笑脸相迎不成?”
郭嘉朗声笑道:“若我说欲投效司空府,与军师共事,军师可愿展颜?”
李牧啪地合拢折扇:“来人,备酒!今日当与奉孝痛饮!”
郭嘉额角似有青筋跳动。
李牧本就不愿鞠躬尽瘁,近来曹操烦忧日增,他在司空府当值的时间也随之延长。
这对他而言实非乐事。
守着 美眷才是人生至乐。
可如今戏志才在濮阳养病,曹操身边能议大事者唯李牧一人,自然推脱不得。
今日曹操往许都城外迎袁绍,李牧方得这半日清闲。
故而对郭嘉的造访,他本不欲理会。
但若郭嘉愿入司空府,情形便不同了——
多一人分忧,他便能多享半日清闲。
“奉孝兄为何突然决定去司空府任职了?”李牧神色转暖,仿佛与郭嘉是多年挚友。
郭嘉轻叹:“本想在司徒府多留些时日,许都的酒楼乐坊尚未尽兴,谁知袁术竟突然称帝了。”
论性情,郭嘉不比李牧勤勉。
李牧守着蔡文姬,郭嘉则流连于风月场所。
“今日来找我,不止是为了告知出仕之事吧?”李牧目光如炬,似已洞察一切。
郭嘉收起笑意,正色道:“显谋兄,在入司空府前,尚有一事令我困惑。”
“你为何要向吕布举荐陈群?”
陈群,颍川许昌人士。
自幼聪慧过人,与郭嘉年纪相仿,早年便在颍川相识。
以郭嘉的眼界,寻常士人难入法眼,但对陈群的才能,他颇为赞赏。
陈群避居小沛,被驻守的吕布征召出仕,郭嘉并不意外。
如此人才,任何有抱负的豪杰都会招揽。
但令郭嘉不解的是,举荐陈群的竟是李牧!
以陈群的才德,李牧不荐于曹操而荐于吕布,在郭嘉看来实属反常。
郭嘉在许都半年,对曹操麾下众人,尤其是李牧的性情多有揣摩。
在他看来,李牧虽智谋超群,却非争权夺利之人。
就如方才,听闻他将入司空府,李牧立即态度热络。
如此才俊不荐曹操而荐吕布,实在蹊跷。
若无隐情,郭嘉断难相信。
但他苦思良久,仍不得其解。
李牧轻摇折扇,目光平静如水。
对郭嘉的疑问,他只是淡然一笑:“吕布虽有雄心,却如陶谦般徒逞勇力,既不能以武威震慑徐州士族,又不懂以谋略驾驭。一旦外敌来犯,结局不会比陶谦更好。”
“吕布欲成霸业,身边需有才德兼备、懂得进退的谋士为其筹划。”
“陈群此人,具王佐之才,德行不逊荀彧。”
“对吕布而言,最忌兵权。比起紧握兵马的陈宫,不涉军务的陈群更值得信任。”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陈群深谙天下大势,为吕布谋划时,必然制定最顺应时局的方略。
郭嘉神色凝重。
“曹公虽据兖豫之地,然诸侯林立,尚不具备当年强秦横扫六合之威。”
“显谋以养虎之计,为曹公培育吕布这头猛虎。再施驱虎吞狼之策,令其吞并徐扬二州群狼。”
“然猛虎可噬群狼,群狼亦能伤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