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都近日十分热闹,大街小巷敲锣打鼓,象征喜庆的七彩幡帛被高高挂起。大街小巷喜气洋洋。
“听说了吗?少主夫人要来凛都了。”
“这可是大喜事啊,难怪裁缝铺这两天人挤人呢。”
“可不是,听说那少主夫人貌若天仙,倾国倾城,还有一手好医术。”
“也就只有这般的妙人儿才配得上咱们少主。”
“少主那长相,那气度,全北境,不,全大胤找不出第二个来。”
小院内,一个光着膀子的男子正在打拳,拳风刚劲有力,虎虎生威,汗珠顺着肌肉流畅的线条没入腰腹。
打完拳,男子走到一个井边,汲了一桶水泼在身上,井水在贲张的肌肉上迸溅,又落到青石板地面上。
“哟呵,少主今儿起这么早呢?”
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用肩膀撞了撞身旁的人,疑惑道;“少主捡到钱了?怎么笑得像个烂柿子似的。”
“苏伯,我听得见。”被议论的人转过身,伸了个懒腰,将瓢里的水从头顶浇下,漂亮的脸上挂着笑,“本少主一直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好吧!”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病危被送到北境的竺赫,如今威风凛凛的镇北王。
“哟,原来你听得见啊。”一个穿着盔甲,身姿高挑的妇人走过来,揪着自家少主的耳朵:“昨天喊你练枪,你跑的比兔子还快,我以为你聋了呢。”
“什么枪?哪里有墙?墙在哪里?”
“还装傻?”
巴掌毫不留情打在后脑勺,竺赫龇牙咧嘴,漂亮的五官皱成一团。
“我看他没装傻。”光着膀子的大汉开口,“他是真的傻。”
“苏伯你这话我就不乐意……”
“不乐意也听着!”
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竺赫撇撇嘴,心道:“有本事你换个地方打呗。”
“夙喻将军,手下留情。”一个穿着银色盔甲,须发皆白的人款款走来,“少主还小,慢慢教嘛。”
“呜呜呜呜……巫老……我就知道您最疼我……”
竺赫投入老人的怀抱,脸贴着冰冷的盔甲,对夙喻挑眉。
“哈哈。”巫将军拍了拍竺赫的小脑袋,说出让人心寒的话:“实在教不会的话,打一顿也是可以的。”
“呜呜……巫将军,敢问您是如何用春天一样暖的嘴,说出比察尔瓦湖的冰雪更冷的话的?”
竺赫震惊,竺赫茫然,竺赫不敢动弹。
夙喻不一定会打他,巫莳是真的会罚他。
夙喻有一把红缨枪,敲背不疼,但被巫莳的鞭子打屁股,是真的很疼。
偏偏他身为镇北王,什么也做不了。
夙喻和巫莳都是他爷爷阮将军麾下的大将,守卫北境的功臣。
光着膀子的大汉叫苏力,一双铁拳虎虎生风,打得胡人屁滚尿流。
他撞的人叫北风啸,一把弯刀杀人于无形,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哟,都在呢。”兰华一身长衫,摇着扇子捋着胡须,迈着四方步,“看来老夫错过了一场好戏。”
“师父……”竺赫张开臂膀,给了兰华一个熊抱,“他们欺负我。”
“嗳,此言差矣。”兰华扒开挂在身上的挂件,微微一笑:“这里的几人都是你的师父,对你关爱有加,何来欺负你的说法?”
“啊!我好难受,好伤心……”竺赫夸张地坐在地上,矫揉造作地擦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好伤心,要吃三碗饭才能好。”
“还吃饭呢,练不完昨日教的枪法,门都不许出!”夙喻拍了拍竺赫结实的臂膀和肌肉,赞赏道:“不错,比刚来的时候白斩鸡的身材好太多了。”
“那能一样吗?我受伤了,躺了那么久……”
竺赫为自己辩解,然而无甚卵用,他还是被夙喻抓着去了校场。
“赫儿努力呀。”兰华对着两人的背影挥手,大声叮嘱:“别忘了隅儿今日下午到凛都哟。”
一声哀嚎惊飞林中休息的鸟儿,随着日出消散在风中。
“哎哟,差点把这事儿忘了。”苏力一拍后脑勺,“我得去换身衣服,不能穿这么邋遢。”
“我去巡查。”
北风啸跟着苏力离开。
“哎呀,老夫也要去准备准备,见见少主夫人。”
巫莳捋了捋头发,往水缸里照了照,非常满意。
一个字,帅。
兰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们都只知道竺赫成婚了,北境有少主夫人了,但是他们不知道,少主夫人是个男的。
嘿嘿,就喜欢他们惊掉下巴的样子。
红日当头,黝黑的城墙下,北境五名将军排排站立,不时踮脚张望。
“怎么还不来?”
“对啊,都这个时候了。”
“哎呀急什么?少夫人舟车劳顿,肯定要梳洗打扮一番。”
夙喻翻了个白眼,一群大老爷们,根本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见心上人,那是能催的吗?
“来了来了……”
斥候背着黑色的旗帜出现在视野中,太阳映照着金红相间的彩幡,缓缓出现在天边。
“嘶……老苏,我怎么觉着不对劲儿啊?咱们少主夫人是天济观的?”巫莳捋着胡须,他骑在马上,看的远。
“啊?天济观那牛鼻子老道允许弟子成婚了?”
“不对劲儿,十分有十二万分的不对劲儿。”
“少主呢?他跑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练完枪就火急火燎跑了。”
几人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队伍便到了几米之外。
“不管了,先列阵。”
夙喻跨上马,长枪扫出一道厉风,苏力等人对视一眼,也跨上马。
“众将听令,列阵!”
红缨枪划破空气,长鞭掷地有声,长刀出鞘,碎风断影。
“北境守军夙喻。”
“巫莳。”
“苏力。”
“北风啸。”
“兰华。”
“奉镇北王之命,恭迎天济观天师,恭迎镇北王妃。”
几人说完口号,身后的将士齐齐开口。
“恭迎天师!恭迎王妃!”
口号响彻云霄,呼声震地,队伍的马嘶鸣起来,在原地踏步。
蔚隅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黑墙下的队伍整齐有序,口号响亮,动作整齐划一,寒甲折射着阳光,照出一张张坚毅的脸庞。
“天济观白玥,奉陛下之命,赴北境为镇北王驱邪。”白玥骑在马上,侧身让站在马车上的蔚隅出现在众人眼中。
“太医蔚隅,奉陛下之命,为镇北王诊治顽疾。”
蔚隅拱手作揖,目光在几人身上徘徊。
“敢问天师,镇北王妃何在?”
夙喻看了看白玥,又看了看蔚隅,眉头微蹙。
整个队伍只有一辆马车,太医从马车里出来,难道是王妃生病了?
白玥和蔚隅对视一眼,不等他们开口,一道声音便打断了他们。
“阿隅!”
黑色骏马从山坡上疾驰而来,扬起阵阵尘土,马背上的人一袭玄衣,身上的饰品叮咚作响。
“阿隅!”
不等黑马停下,马背上的人便跳到马车上,风似的一把将蔚隅搂进怀中。
夙喻等人面面相觑,下巴掉在地上,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心心念念的王妃,是个男人!
早已知晓真相的兰华捋着胡须,高深莫测地笑着。
“阿隅,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竺赫在蔚隅肩上蹭了蹭,“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我也是,云杲,我也很想你。”
蔚隅抬手拥抱着竺赫,将脸埋在他肩上。
他念了竺赫一个冬天,在春天时踏上去北境的路,从春天走到夏天,终于在立秋之时,见到他日夜思念的人。
他们在春天相识,在秋天离别,又在另一个秋天重逢。
时间没有冲淡他们的感情,没有让他们忘了彼此,反而将两颗心紧紧相连,指引着他跨越万水千山,走到冰天雪地,寻找那一束温暖。
“阿隅,你看。”
竺赫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一枝野花,花枝上有两朵开放的花和几个骨朵,五瓣嫩黄色的花瓣微微卷曲,红色花蕊在风中轻轻晃动。
“这是北境独有的吗?很漂亮。”
蔚隅接过花放在鼻尖轻嗅,浅淡的花香混合着一股淡淡的松香飘入鼻间。
蔚隅抬起眼睛,眉眼含笑,“很香,我很喜欢。”
“这叫北棣花,长在北境雪山的山谷中,三年开一次花,五年结一次果。”竺赫忍不住在蔚隅额头上吻了一下,“你喜欢就好。”
“花,我很喜欢,送花的人……”蔚隅眨了眨眼睛,踮起脚尖轻轻在竺赫唇角啄了一下,看着竺赫的眼睛认真道:“送花的人,我也很喜欢。”
一年不见,他的少年还是那样热烈,像一阵自由的风,从神秘的雪山中奔出,带着花香撞入他的世界。
所到之处,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冰冷的世界,迎来了明媚的春天。
“咳咳……那个……”苏力清了清嗓子,尴尬地挠着脸打断旁若无人的两人,“太阳挺大的,要不咱们……先进城?”
“对啊对啊,先进城先进城。”
其余几人纷纷附和,夙喻清了清嗓子,调转马头,“列阵,恭迎天师、镇北王、镇北王妃回宫!”
“阿隅,走,我带你回家。”
竺赫跳上马,朝蔚隅伸出手。
蔚隅将手放进他的掌心,借力跃上马背。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方阵快速从中间分开。
夙喻和巫莳骑着马,分别走在距竺赫几步路的斜前方,竺赫拉着缰绳,揽着蔚隅走在最中间。
白玥驱马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苏力、北风啸和兰华驱马跟在白玥身后。
队伍不紧不慢地入城,宽阔的街道两侧站满了百姓,高呼着“少主安好,少主夫人安好。”
竺赫梦到并求娶仙人的传闻早就传遍了凛都的大街小巷,众人都想看看,神仙转世的少主夫人长什么样子。
“他们为什么叫你少主?”蔚隅靠在竺赫身上,掐着他的胳膊:“还有你何时成了镇北王?速速招来。”
“少主夫人息怒,王妃恕罪。”竺赫笑嘻嘻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回宫再和你解释可好?”
“不好,我才不关心呢,你解释给你的夫人和王妃听吧。”
“是是是,阿隅最是大度,是我小肚鸡肠,误会阿隅了。”
“阿隅是谁?不认识。”蔚隅哼了一声,“镇北王当真风流,这么快就有新欢了?”
“哪有什么新欢?一直都是你。”竺赫蹭了蹭蔚隅的脸,开口求饶:“逸煊哥哥你饶了我吧,我快被你绕晕了。”
“你去找你的逸煊哥哥啊,跟我说做什么?”
蔚隅挑眉,反手按住竺赫的脖子,扬起头,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吻住竺赫。
“哇哇哇哇!少主夫人好霸道,好喜欢。”
“不愧是神仙,胆子就是大。”
“啊啊啊,少主夫人在看我……哎呀,好羞涩……”
“看我看我,夫人看我……”
“哇哦,少主夫人的手好白,好细,很好摸的样子。”
走在前面的夙喻和巫莳转过头,瞬间气血上涌,人中都掐紫了才没让自己晕过去。
“成何体统!”
巫莳拼命按住蠢蠢欲动的右手,好不容易才止住挥鞭子打人的冲动,转眼便看到竺赫将人换了个方向,抱在怀中接吻。
夙喻深吸好几口气,好歹忍下怒意,加快了队伍行进的速度。
北境在纳入大胤版图之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名凛澜国,凛都内建有皇城,称为幽雪宫,纳入大胤版图后,改称镇北王府。
幽雪宫依山而建,分为山脚的幽宫和山腰的雪宫,还有山巅的云殿,幽宫是日常处理政务的之所,也是临时寝宫,雪宫是凛澜帝后妃居住的地方,云殿则是大祭司观星和沟通天神之所。
白墙黑瓦的宫殿鳞次栉比,中间以各种回廊、连梯相连,像一条巨龙在山间蜿蜒。
穿过厚重的宫门,蔚隅正式踏进了北境的政治中心——幽宫。
“今日不处理政务了,我去准备宴席款待贵客。”
巫莳跳下马,将马鞭丢给下人,匆匆离开。
“你今早的枪法练得不错,下午不必加练了。”夙喻看了看蔚隅,艰难开口:“王妃初入北境,需要什么尽管告诉下人。”
“多谢夙喻将军。”蔚隅拱手,大大方方地道:“夙喻将军日理万机,劳烦将军挂念。”
“无妨,凛都的内务一直是我在打理,你要什么尽管说。”夙喻摆摆手,转过头询问白玥:“云殿已经打扫干净,天师随时可以入住。”
“不妨事,玥玥姐是自己人,一个人住云殿多无聊?”竺赫满不在乎地道:“幽宫和云宫那么大,她随意挑选。”
“少主……”
“夙喻将军的安排很妥帖。”白玥上前一步,对夙喻行了个礼,“早年听师父说北境有一位智勇双全的巾帼英雄,今日一见果然英姿飒爽,才貌双全。”
“没想到风玄竟然会跟你提起我。”夙喻笑了笑,“那老家伙身体如何?”
“师父身体康健,劳烦夙喻将军挂念。”
“那就好。”夙喻点点头,“我还有军务要处理。”
“夙喻将军慢走。”
“少主,夫人,天师,我和北风也有事情要处理。”
说完,急吼吼拉着北风啸离开。
“我……”兰华沉吟片刻,“我的药还没端下来呢,哎呀,失策失策。”
兰华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还不忘拉上走到门口的兰盛。
“我也先去休息了。”白玥揉着胳膊和肩膀,打了个哈欠,“困死了。”
“云宫有温泉,阿隅舟车劳顿,定然很是疲乏,我带你去云宫歇息如何?”
“好啊,劳烦镇北王送我过去。”
蔚隅张开双臂,竺赫打横抱起蔚隅,大踏步离开幽宫,在回廊中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