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共舞于星火之间
「炎狱司」的卷宗室内，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莎草与特制防腐香料混合的沉静气味。高大的金属书架直抵穹顶，上面整齐排列着无数记录着朱明仙舟过往妖邪、异象与未解事件的卷宗玉兆，幽蓝的灵光在黑暗中静静闪烁，如同沉睡的星辰。
判官玄石立于中央的光幕前，手指快速划动，调取着近期的异常能量报告。凌曜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沉静地扫过那些流淌的数据，而云璃则抱着她的魔剑“支离”，倚靠在一旁的书架旁，看似随意，目光却不时落在凌曜那过于专注的侧脸上。
「数据流筛选完毕。标记三处近期能量波动异常，且伴随‘精神干扰’、‘器物附体’传闻的地点。」 扎比子的声音在凌曜脑海中响起，同步将分析结果投射到他的视界中。
“玄石判官，”凌曜适时开口，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能否重点调取关于‘锈铁运河区第七仓库怪声’、‘旧工造司三号冶炼炉低温区’，以及……‘港口区b-17废弃星槎残骸’这三处的详细报告？”
玄石有些意外地看了凌曜一眼，他刚刚完成初步筛选，这孩童所指出的，正是他圈定的几个可疑目标中的三个。“凌顾问果然敏锐。”他不动声色地赞叹一句，将三份报告的详细信息展开。
线索一：锈铁运河区的低语。 报告显示，第七仓库夜间常有不明原因的金属刮擦声与模糊低语，数名试图探查的流浪汉均出现短暂精神恍惚，但无实质身体伤害。官方初步判定为某种次声波或工业污染残留导致集体幻觉，因前线战事紧张，优先级不高，尚未深入调查。
“集体幻觉？”云璃凑近看了看，眉头微挑，“若是岁阳作祟，未免也太温和了些。”
“或许是它还不够强，或者……在刻意隐藏。”凌曜轻声道，指尖在“无实质伤害”几个字上点了点，“它在试探，也在学习适应这个时代。”
线索二：旧工造司的寒炉。 三号冶炼炉的一个废弃冷却单元区域，近期温度异常降低，甚至凝结出不散的寒霜。有夜班工匠声称看到模糊的持剑人影，伴随强烈的悲伤情绪，但靠近后一切如常。报告备注，该区域曾是一处古代铸兵坊的遗址。
“持剑的人影……”云璃下意识地握紧了“支离”，她的剑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发出几不可闻的轻鸣。
线索三：港口幽灵星槎。 这是一艘编号“朱明-霖霞”的旧式货运星槎，因不明原因动力失控，坠毁在废弃的第三港口，船员全部遇难。事后清理时，救援人员报告感受到强烈的怨恨与窥视感，且槎体内不时有诡异光影闪动。因其位置偏僻且能量反应不稳定，被暂时封锁，等待后续处理。报告附注了一条未经证实的信息：有巡夜人称，在星槎残骸附近见过类似狼人的黑影。
“步离人？”玄石判官的眉头紧紧皱起，“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
“怨恨、窥视、狼人黑影……”凌曜沉吟片刻，抬头看向玄石和云璃，“三个地点，症状不同，但内核都指向了精神层面的侵扰与负能量聚集。我建议，我们亲自去这三个地方看一看。我的‘岁阳能量感应仪’应该能给出更精确的判断。”
玄石略一思忖，便点头同意：“可。便依凌顾问所言，我们依次探查。”
……
调查过程远比凌曜预想的要……有趣。
在锈铁运河区的第七仓库，凌曜只是拿着一个他自己组装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罗盘状仪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仪器上的指针便疯狂跳动，发出细微的蜂鸣。
「检测到微弱的‘惑心’与‘恐惧’概念残留，能量等级低，倾向于被动吸收负面情绪，非主动攻击型。符合弱小岁阳或大型岁阳分裂体的特征。」扎比子分析道。
凌曜对玄石摇了摇头：“目标不在此处，只是一些逸散的残渣。”
在旧工造司的寒炉区，还未靠近，云璃的“支离”就发出了比之前更明显的嗡鸣，剑鞘上甚至凝结出一层薄霜。凌曜的仪器反应却并不剧烈。
“此处的执念，更偏向于‘兵刃’本身，与这位云璃小姐的剑产生了共鸣。”凌曜判断道，“但核心的岁阳意识，似乎也不在这里。更像是一段被岁月固化的悲伤记忆。”
云璃看着凌曜手中那不起眼的仪器，又看了看自己反应剧烈的魔剑，眼中闪过一丝不服，但更多的是好奇。前往第三个地点的路上，她终于忍不住，凑到凌曜身边，故作老成地问：
“喂，小弟弟，你那个小盘子，比我们十王司的‘搜邪罗盘’还灵？”
凌曜抬头，看着少女那双写满探究的眼睛，笑了笑，决定不再完全扮演无害的角色，他需要适当展现价值。
“云璃姐姐，”他晃了晃手中的仪器，“它不只看‘邪气’，更看‘概念’。比如，它现在告诉我，你的‘支离’，呼吸似乎比刚才急促了些，左翼第三能量回路有些淤塞，需要我帮你‘疏导’一下吗？”
云璃瞬间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剑，脸上闪过一丝被看穿秘密的窘迫，随即强自镇定：“你……你看错了！‘支离’好得很！”
「目标云璃，心率提升15%，情绪波动：惊讶、窘迫、好奇。伪装被部分揭穿，效果显着。」扎比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适当展示獠牙，才能赢得尊重，不是吗？’凌曜在心中回应，同时对脑海中那略带醋意的重复“云璃姐姐~”安抚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唯一的同行者。而且，仙舟的长生种，年龄计算方式本就不同，论心理年龄，她才是妹妹。”
……
废弃的第三港口，荒凉而寂静。巨大的废弃货柜如同锈铁的墓碑，零星散布。而在港区最边缘，一艘从中断裂、船体布满烧灼与撞击痕迹的大型货运星槎——“朱明-霖霞”号，如同搁浅的巨兽，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昏暗的天光下投下不祥的阴影。
刚一踏入港口区域，凌曜手中的感应仪指针便猛地打到了底，发出持续而尖锐的警报声！同一时间，云璃的“支离”剧烈震颤，发出近乎悲鸣的剑吟，冰冷的剑气不受控制地四溢开来！就连玄石判官，也瞬间脸色凝重，腰间悬挂的镇邪玉符散发出灼热的光芒。
“就是这里！”玄石沉声道，手中已然掐好了法诀，“好浓的怨气与……腥气！”
凌曜闭上眼，感知全力展开。在他的“视界”中，前方那星槎残骸不再是一堆破铜烂铁，而是一个不断向外散发着暗红色、充满混乱与痛苦波动的巨大污染源。其中，更夹杂着一丝暴虐、野蛮的“狩猎” 概念。
「检测到高浓度岁阳核心！其能量特征与‘朱明-霖霞’号船员的集体怨念高度融合，并混杂了强烈的‘步离人猎杀’执念！警告，该复合体已具备主动攻击性与一定智慧！」
“看来，我们找到正主了。”凌曜睁开眼，目光锐利，“一个以星槎坠毁悲剧为温床，融合了步离人猎群巫者残魂的……‘魔剑士’岁阳。”
他言简意赅地将分析结果告知玄石与云璃。两人闻言，神色更加肃穆。
“准备战斗！”玄石低喝一声，身形一掠，率先冲向星槎残骸的断裂口。云璃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战意，“锵啷”一声拔出了“支离”，剑身寒光流转，她回头对凌曜喊了一句：“跟紧我，小……凌顾问！” 这一次，称呼已然改变。
凌曜不紧不慢地跟上，指尖微光闪烁，已然开始调动「概念编织」的力量。
星槎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阴暗，四处散落着扭曲的金属构件和烧焦的杂物。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哀嚎与野兽嘶鸣混合的杂音，不断冲击着三人的心神。
突然，前方阴影中，一道暗红色的流光猛地凝聚，化作一个身形高大、面目模糊、手持能量凝聚成的扭曲长剑的人形！它发出无声的咆哮，浓郁的怨念与杀意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敕！”玄石判官反应极快，一道炽热的火焰符箓脱手飞出，化作火鸟撞向那魔剑士幻影。然而火焰穿透而过，只是让其身形黯淡了少许，它挥舞着能量剑，速度极快地朝玄石斩来！
云璃娇叱一声，身影如风，手中“支离”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架住了能量剑！
“铛——！”
金铁交鸣之声在空旷的槎体内回荡。云璃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手臂微麻，但眼中战意更盛。“好强的力量！”她手腕一抖，剑招瞬间变得绵密而凌厉，如同暴风雪般将魔剑士笼罩。
凌曜并未直接加入战团。他站在稍远处，双眼完全被淡蓝色的数据流覆盖。在他的视野中，魔剑士不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无数混乱的“概念丝线”纠缠而成的集合体。
「解构分析：核心为‘怨恨’（船员）、‘狩猎’（步离人巫者）、‘兵刃执念’（岁阳本性）。三者强行融合，结构极不稳定。」
‘找到关键连接点了。’凌曜心中默念，双手在身前虚按，无形的力量开始波动。
就在云璃与魔剑士激烈交锋，玄石不断以封印法术干扰其能量运转时，凌曜出手了。
他并没有攻击魔剑士的身体，而是将「概念编织」的力量，化作一枚无形的“楔子”，精准地刺入了那维系“步离人狩猎执念”与“船员集体怨恨”之间的、最脆弱的“共生”概念节点！
“吼——！”
魔剑士发出一声痛苦的、非人的咆哮，动作瞬间僵硬！它身上的暗红色光芒剧烈闪烁，时而显现出绝望船员的虚影，时而显现出步离狼人狰狞的面孔，结构变得极不稳定！
“就是现在！”凌曜喝道。
玄石判官抓住机会，双手结印速度快到出现残影，一道凝练无比的金色光索自他手中激射而出，如同灵蛇般缠绕上魔剑士的身体！那是十王司的秘传封印术！
云璃也福至心灵，将全身力量灌注于“支离”，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湛蓝寒光，一式简洁而霸道的直刺，瞬间洞穿了那因概念冲突而显化出的、步离巫者的灵魂核心！
“噗——”
如同气球被戳破，魔剑士的身躯骤然溃散，化作漫天暗红色的光点。然而，在那光点中心，一团更加凝实、不断扭曲咆哮的暗红核心——岁阳的本体，暴露了出来！它试图逃窜。
“你无处可逃了。”凌曜平静地说。他早已准备好的“数学封印”阵图自他脚下扩展而出，瞬间将那岁阳核心笼罩。无数由光线构成的几何符号与公式如同最坚固的牢笼，将其死死锁住，任其如何冲撞也无法撼动分毫。
光芒渐渐收敛，最终化为一颗拳头大小、内部封印着暗红色流光的透明晶体，落入凌曜手中。
星槎内部恢复了死寂，只有三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战斗结束了。
玄石判官看着凌曜，眼神中充满了震撼与敬佩。他深知，若无凌曜那神乎其技的、直指本源的干涉，他们绝无可能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这个难缠的复合体。
云璃则收剑归鞘，看着凌曜，眼神复杂。之前那点作为“剑术天才”的傲气，在凌曜那匪夷所思的手段面前，已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强者吸引的好奇。
“凌顾问……多谢。”玄石郑重地拱手一礼。
“分内之事。”凌曜将封印着岁阳的晶体收起，感受着其中澎湃的能量，心中对修复扎比子的前景更添一分把握。他看向云璃，微微一笑：“也多谢云璃小姐护持。”
云璃脸上微微一热，别过头去，小声嘟囔：“……算你有点本事。”
看着少女那别扭的样子，凌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转向玄石：“判官，此间事了，数据也已记录。我们是否可以回去了？我需要尽快分析这个样本。”
“自然。”玄石点头。
三人走出星槎残骸，外界的天光似乎都明亮了几分。一次成功的合作，一枚关键的岁阳样本，以及两位未来伙伴之间悄然建立的、初步的信任与羁绊。
凌曜握着那枚温热的晶体，在心中对扎比子轻声说道：
“看，第一步，我们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