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祖源深处,林玄周身气息沉凝如万古玄冰,将大乘后期那蠢蠢欲动、欲要直冲圆满之境的力量,牢牢束缚在自身的掌控之下。然而,这种对内的极致压制,并未削弱他对外界的感知,反而因其心神与九天十地本源的深度交融,使得那份在突破后期时惊鸿一瞥的、对遥远虚空中其他“凡域”光点的感应,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那些光点,如同散落在无垠黑绒布上的微弱星火,大部分沉寂无声,仅有自身存在的波动在虚空中荡漾。林玄的心神,如同最耐心的渔夫,将自身的神念化作一根根无形无质、却又坚韧无比的丝线,沿着九天十地世界脉络这棵“主干”向外极延伸,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些遥远的光点。
大部分丝线如同石沉大海,触及的光点要么毫无反应,要么传来的仅仅是冰冷死寂的、代表着世界陷入漫长沉睡或已然彻底消亡的波动。但就在他几乎要以为所有凡域皆是如此时,其中一根延伸向某个较为明亮光点的神念丝线,猛地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情绪”的涟漪!
那并非清晰的信息,更像是一种弥漫在整个世界基调上的、深植于本源法则之中的悲鸣。一种被掠夺一空后的枯竭,一种法则根基受损后的残缺哀伤,一种生命走向终末时的荒芜与绝望。
林玄心神一凛,立刻将绝大部分感知集中到这道神念丝线上,小心翼翼地放大着那微弱的共鸣。模糊的、破碎的时空片段,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闪光,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感知:
龟裂的、失去所有水分与灵性的大地,蔓延至视野尽头,如同垂死巨兽干瘪的皮肤;天空是永恒的死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浓厚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尘埃云;曾经奔腾的江河化为干涸的沟壑,曾经巍峨的山峦如同被抽去了脊梁般坍塌崩碎;稀薄的灵气中充满了暴戾与死寂,再也无法滋养任何像样的生灵,只有一些扭曲的、依靠吞噬同类或残存怨念而生的怪异存在,在废墟间爬行……
这是一个世界的“尸骸”!一个已然走到了生命尽头,灵气彻底枯竭,法则崩坏殆尽,连世界意志都近乎泯灭的“凡域”!
尽管只是隔着无尽虚空感知到的模糊片段,但那扑面而来的末日景象,以及深藏其中的、整个世界在消亡前发出的无声呐喊,依旧深深震撼了林玄的心神。他仿佛看到了九天十地未来某个可能的、极其黑暗的结局——被仙域,或者其他未知的存在,如同收割庄稼般,汲取尽最后一丝养分,然后被无情抛弃,任其自生自灭,最终化为此等模样!
“这便是……‘资粮’的最终归宿么?” 一股寒意自林玄心底升起,旋即化为更加炽热、更加坚定的火焰。绝不能让九天十地重蹈覆辙!摆脱被收割的命运,掌握自身的兴衰,已不仅仅是为了超脱或个人野心,更是背负起了这方天地亿万万生灵存续的责任!
他尝试着向那个衰亡的世界传递一丝微弱的、带着询问与安抚意味的神念波动,但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回应。那个世界的“意识”或许早已消散,仅剩下这具巨大的“尸身”在本能地散发着最后的悲鸣。
然而,就在林玄准备收回神念,消化这份沉重感悟时,他丹田内的内宇宙,那千里方圆的空间,却自发地、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近乎虚无的、带着衰亡与终结气息的本源能量,竟顺着那道神念丝线,被内宇宙自然而然地汲取、吸收了进去!
这股能量太过稀薄,甚至不足以引起内宇宙明显的变化,但林玄却清晰地感知到,在那股衰亡本源融入的刹那,内宇宙中混沌气流的运转,似乎加快了一丝微不足道的频率,那中心灵液湖泊中的原始生命信息,也仿佛经历了一次极其短暂的、加速的演化模拟。
生与死,创造与终结,本就是宇宙循环的一体两面。感知并吸收一个世界衰亡的本源,竟反过来促进了内宇宙这个新生世界的演化速度?这个发现让林玄若有所思。
他缓缓收回了所有延伸向虚空的神念丝线,地脉祖源深处重归绝对的寂静。他睁开双眼,眸中不再是突破后的锐利精光,而是沉淀了无尽星海与沉重责任的深邃。
“诸天万界,并非皆是生灵繁衍、道法昌盛的乐园。”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地脉空间中回荡,带着一丝冷冽的明悟,“弱肉强食,文明兴替,世界亦有生老病死……此乃冰冷而真实的宇宙常态。”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地壳,落在了九天十地那生机勃勃的山川河流、繁华城池之上。这份生机,何其珍贵,又何其脆弱。
“看到了吗?那便是放弃挣扎、甘为资粮的终点。” 他像是在对脚下的世界低语,又像是在对自己宣誓,“九天十地,绝不能步其后尘。无论前路如何艰险,我必引领你,杀出一条生路,寻得那永恒超脱之机!”
那份来自遥远衰亡凡域的共鸣,如同一记沉重的警钟,在他道心深处长鸣不息。危机感与责任感,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的肩头,却也磨砺着他愈发坚定的意志。前路漫漫,强敌环伺,但他已看清了最坏的结局,便再无畏惧,唯有前行。内宇宙在他丹田中缓缓旋转,那丝新融入的衰亡气息,已悄然化为推动其演变的养料之一,生与死的循环,正在这方初生的天地间,悄然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