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蘅来不及深思,巷口外追兵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已经越来越近!
“分头搜!他中了‘阎罗笑’,跑不远!”
阎罗笑!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阮雪蘅脑中炸响!前世,靖安王世子沈知节,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将军,就是中了此毒,在无尽的痛苦中,笑着呕血而亡!
救他!
这个念头不再是算计,而是一种疯魔的本能!能中“阎罗笑”还被军方追杀的人,身份绝不简单。这玄鹰卫的人情,她要定了!这条命,她也必须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青黛,装晕!”阮雪蘅对着早已吓傻的丫鬟厉声低喝。
随即,她看着压在身上、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的男人,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她非但没有推开他,反而伸出手臂,主动环住他的腰身,将他更紧地扣向自己,同时侧过脸,将自己的发髻和他的脸颊贴在一起,摆出一副不堪受辱、抵死缠绵的姿态!
“咳……咳咳!”她故意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压抑的哭泣声,“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救命啊……”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外面的人听清。
果然,一名追兵掀开车帘,看到的便是一副“活春宫”:一个男人压在衣衫凌乱的少女身上,少女哭得梨花带雨,显然是撞破了丑事。
“晦气!”追兵头领嫌恶地啐了一口,“一个纵情纵死的纨绔子弟,不是目标!走,去那边!”
脚步声迅速远去。
危机暂时解除。阮雪蘅刚要松手,却发现那昏死的男人不知何时竟睁开了一线眼眸。
那双琥珀色的凤目在昏暗中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情欲,只有深不见底的审视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错愕。
他亲眼看着这个前一秒还被他用匕首抵着喉咙的少女,在瞬息之间,冷静布局,用女子最珍视的清誉作赌注,为他骗过了追兵。
她的眼神,哪有半分闺阁少女的惊慌柔弱?分明是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冷静、狠辣,又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疯劲儿!
“你……”他张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闭嘴,想活命就留着力气。”阮雪蘅冷冷打断他,随即对着车外打了个只有哑仆能看懂的暗号。
马车在哑仆的驾驭下,如同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过几条暗巷,最终停在一处破败却干净的院落前。
“福伯!”
门应声而开,福伯看到眼前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来不及解释了,快帮忙!”阮雪蘅喝道。
三人合力将男人抬进屋内,一股浓重的甜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阮雪蘅毫不避讳地撕开男子的衣襟,那道泛着青灰死气的伤口比她想象的更严重,毒素已经开始沿着血脉向上蔓延!
“青黛,烈酒,烛火,桑皮线,还有……去院子西墙角下,挖一株三叶刺藤来,快!”阮雪蘅语速极快,命令清晰。
福伯一愣:“大姑娘,那刺藤有毒啊!”
“以毒攻毒!”阮雪蘅头也不抬,从发间拔下那根被她擦拭干净的银簪,在烛火上燎得通红,“他的命,等不及了!”
在青黛和福伯惊骇的目光中,阮雪蘅看准伤口边缘几处已经发黑的穴位,手起簪落,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
“滋啦——”
皮肉被灼烧的声音响起,几股黑血瞬间被逼了出来,带着一股恶臭。
男人在剧痛中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竟一把抓住了阮雪蘅的手腕!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再次睁开,里面满是濒死的疯狂与痛苦。
“你……”他死死盯着她,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在做什么?”
“救你的命!”阮雪蘅手腕剧痛,脸色煞白,眼神却丝毫不退让,反而更冷,“不想死,就给我忍着!”
她的眼神,比他手中的刀锋更利,比他身上的剧毒更冷。男人眼中的疯狂竟奇迹般地被这股更甚的狠戾压了下去。
他缓缓松开手,重重地摔回床上,再次昏死过去。
阮雪蘅看了一眼手腕上清晰的五指红痕,眼中毫无波澜。
此时青黛已经将刺藤取来,她接过后直接用石臼捣碎,混入烈酒,然后对福伯道:“福伯,我记得母亲的嫁妆册里提过,您善于辨识草药,这城西后山,是否有一种通体雪白、生于背阴处、名为‘雪里青’的寒草?”
福伯猛地一拍大腿:“确有此物!只是极难寻觅,老奴也只在十年前采到过一株,晒干后一直压在箱底……”
“就是它!”阮雪蘅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快取来!”
天无绝人之路!母亲留下的嫁妆册,不仅是财富,更是无数保命的脉络!
福伯很快翻出那用油纸包好的“雪里青”。
阮雪蘅顾不上许多,直接将干草放入口中,用自己的津液混合着内力嚼碎。然后,她俯下身,在那男人惊疑未定的目光中(他又醒了一瞬),将那混着唾液的药泥,一点点、仔细地敷在了他狰狞的伤口之上。
她的动作轻柔,神情专注,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小腹,带来一阵陌生的痒意。男人僵住了,看着近在咫尺的清丽脸庞,那双剪水秋瞳里映着的全是他的伤口,仿佛他是她手中最珍贵的瓷器。
当药泥覆盖伤口,一股冰凉之意瞬间渗透进去,那股撕心裂肺的灼痛感竟真的开始消退。
青灰色的毒气像是遇到了克星,缓缓收缩。
命,保住了。
阮雪蘅也几乎虚脱,被青黛一把扶住。
“福伯,”她喘了口气,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老人,郑重嘱托,“此人身份绝密,您好生照看。他醒来,不必提我,只说是您故人之子路过。若有异动,您知道怎么联系我。”
福伯重重点头:“大姑娘放心,老奴拼了命也护他周全!”
阮雪蘅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那个呼吸已然平稳的男人,他怀中的玄铁令牌早已被她不动声色地取走,此刻正静静躺在她的袖袋里。
她又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枚小巧精致、刻着“蘅”字的玉佩,轻轻放在了他的枕边。
人情,要。
做完这一切,她才带着青黛,在夜幕的掩护下,匆匆返回阮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