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雄趴在柜台上瞅了半天,突然说:“张哥,你太爷爷要是看见这罐酱,会不会记到账册里?写‘熬野山楂酱一罐,用玫瑰花瓣少许’。”
张伟笑了,拿起账册翻到空白页,用铅笔写了行字:“癸卯年秋,与铁雄、陈奶奶熬山楂酱,味酸甜,引孩童围观。”铁雄凑过去看,指着字说:“这笔字比你太爷爷的丑多了。”张伟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有你吃的就行,还挑三拣四。”
关工坊门时,铁雄把那罐酱抱在怀里,像抱着个宝贝。张伟锁着门,看见门口的山楂苗又长高了点,新叶在晚风里轻轻晃。胡同里的灯亮起来,家家户户的窗户透出暖光,混着没散尽的酱香味,让人心里踏踏实实的。
“张哥,”铁雄突然说,“明天咱熬点苹果酱呗?我看见胡同口的老苹果树上结满了果。”张伟笑着点头:“行啊,再用那只缺角的青花碗装,凑成个‘酱罐子家族’。”
夜风里飘着淡淡的甜香,“滴答”钟的声音在工坊里轻轻响,像在数着那些藏在烟火里的甜。
铁雄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扛着竹竿就去敲胡同口的苹果。老苹果树长得歪歪扭扭,枝桠伸到墙头上,红通通的苹果挂在上面,看着就甜。他举着竹竿“砰砰”乱敲,苹果“噼里啪啦”往下掉,有个还砸在刘大爷的鸟笼上,惊得鸟“扑棱棱”乱飞。
“你这小子,赶着投胎啊!”刘大爷举着烟袋锅出来,看见铁雄蹲在地上捡苹果,气得直骂,“轻点敲!树都让你敲秃了!”铁雄抱着苹果直笑:“刘大爷,给您留俩最大的,熬酱时多放糖!”
张伟拎着篮子过来时,铁雄已经捡了小半筐,苹果上沾着泥,还有的磕出了坑。“这磕了的正好熬酱,”张伟捡着苹果往篮子里装,“完好的留着给街坊们分。”正说着,王大妈挎着菜篮子经过,看见苹果直乐:“这树可有年头了,我嫁过来时就结苹果,甜里带点酸,比超市买的有味道。”
回工坊的路上,铁雄抱着筐苹果颠得欢,有个红苹果滚出来,在地上转了好几圈,滚到修鞋的老马脚边。“给我留个尝尝!”老马举着鞋锥喊,铁雄扔过去一个,老马接住擦了擦就啃, juice 顺着下巴流:“甜!真甜!”
陈奶奶早把砂锅洗干净了,见他们回来,赶紧烧火。“苹果得去皮去核,”她往桌上放了把水果刀,“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就不跟你们抢了,坐着看你们忙活。”铁雄自告奋勇削皮,刀在手里转得像风火轮,苹果皮削得老长,不断线,乐得他直显摆:“张哥你看!我这手艺能去摆摊了!”
张伟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块,放进砂锅里,又撒了把冰糖。“得多熬会儿,”他搅着锅里的苹果块,“苹果水分大,熬到稠糊糊的才好吃。”铁雄趴在灶边,闻着锅里飘出的甜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比山楂酱香!我敢说这是咱胡同最好吃的酱!”
正熬着,周老先生拄着拐杖来了,手里拿着个小罐子。“给你们添点好东西,”他揭开盖子,里面是蜂蜜,金黄的蜜上还浮着层泡沫,“我闺女从乡下带来的,纯蜂蜜,熬酱时搁点,香得很。”铁雄舀了一勺就往嘴里送,被张伟拍掉:“洗手去!脏乎乎的。”
苹果酱熬得差不多时,张伟找来了那只缺角的青花碗,是李老和赵婶凑成一对的那只。“就用这个装,”他把酱舀进碗里,青花碗配着金黄的酱,看着就喜人,“这碗当年装过腌黄瓜,现在装苹果酱,也算换了个甜差事。”
李老恰好进来,看见碗里的酱直咂嘴:“这碗跟了我几十年,还是头回装这么金贵的东西。”赵婶也挤过来看,笑着说:“早知道当年不装腌黄瓜了,装酱多好,看着就喜庆。”铁雄端着碗往展柜里放,小心翼翼的,生怕碰掉了缺角:“现在它可是‘酱罐子家族’的老二,老大是盐罐装的山楂酱。”
街坊们听说熬了苹果酱,又涌过来分。穿汉服的姑娘举着相机拍个不停,镜头对着青花碗里的酱,嘴里念叨:“这才是生活啊,粗瓷碗装着甜,比精致的礼盒看着暖心。”铁雄往她手里塞了块抹了酱的馒头:“尝尝!比你买的进口果酱地道!”
下午张伟把两碗酱摆在展柜最显眼的地方,旁边放着那本写了新账的老账册。铁雄趴在柜台上,给两碗酱起名字:“山楂酱叫‘红脸蛋’,苹果酱叫‘金元宝’,咋样?”张伟笑了:“不如叫‘酸甜对’,一个酸一个甜,凑一对。”
王师傅拎着修好的座钟进来,看见酱碗直乐:“你俩这是把工坊改成酱菜铺了?”铁雄赶紧递过去块抹酱的烙饼:“王师傅尝尝,比您的煤油好闻多了。”王师傅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好吃!比我老婆子熬的强。”
傍晚关门前,张伟给酱碗盖了层纱布,防苍蝇。铁雄蹲在门口,给那棵山楂苗浇水,嘴里念叨:“你快点长,明年结了果,咱再熬酱,给‘酸甜对’添个小兄弟。”张伟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展柜里的老物件和新酱碗,突然觉得这工坊像个家,老的少的,酸的甜的,都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胡同里的灯亮了,炒菜的香味混着酱的甜香飘过来,“滴答”钟敲了七下,声音清亮。铁雄蹦起来:“张哥,明天咱熬点梨酱呗?我看见后山的野梨熟了!”张伟推着他往外走:“先把今天的碗刷了再说,别总想着新的。”
铁雄惦记着后山的野梨,第二天鸡刚叫头遍就爬起来,揣了俩窝窝头就往后山钻。山路晨露重,草叶上的水珠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他踩着石头往上爬,看见棵歪脖子梨树,枝桠上挂着黄澄澄的梨,看着就面乎。
“可算找着你了!”铁雄撸起袖子往上够,梨长得太高,蹦了好几下才够着个小的,往嘴里一塞,“咔嚓”咬开,甜里带点涩,汁水顺着下巴流。他摘得兴起,把外套脱下来当兜,没多久就兜了小半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