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周老先生还真来了,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拄着拐杖,一看见砚台就红了眼。“没错,是我家的,”老爷子摸着凤凰的尾巴,“这是我奶奶的嫁妆,1948年她去台湾,没带走,说是留给我妈的,后来就丢了……”他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半块玉佩,“这是砚台上掉下来的,我妈临死前还攥着,说找着砚台就把它粘回去。”
铁雄赶紧找胶水,张伟按住他:“用鱼鳔胶,老法子粘。”周老先生看着他们粘玉佩,突然说:“这砚台我不带走了,放你们这儿展览吧,让更多人看看老物件的念想。”他指着收据,“我奶奶总说,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缘分续上了,在哪儿都一样。”
张伟把砚台摆在展柜最显眼的地方,旁边放着收据和那半块玉佩。街坊们都来看,刘大爷摸着盒子直咂嘴:“比我那杆猎枪值钱多了。”陈奶奶笑着说:“值钱不值钱另说,能找着主儿,就是它的福气。”
铁雄趴在展柜上,盯着凤凰的眼睛说:“张哥,你咋一眼就看出这是好东西?”张伟正在擦玻璃,闻言笑了:“哪有啥本事,就是觉得老物件都带着气儿,你对它上心,它就跟你说悄悄话。”
正说着,“滴答”钟敲了两下,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砚台上,凤凰的羽毛闪着光,像真的要飞起来似的。
张伟突然觉得,鉴宝哪是鉴东西,分明是鉴日子里藏着的那些牵挂,不管过了多少年,总能顺着纹路找回来,热热闹闹地凑成个圆满。
张伟把周老先生留下的砚台擦得锃亮,又找了块红绒布垫在展柜里,衬得青灰色的砚台愈发温润。铁雄凑过来,手指点着玻璃:“张哥,你说这砚台要是会说话,能讲多少故事?”
张伟正往展柜里摆那张泛黄的收据,闻言回头笑了:“比你肚子里的馋虫还多。”他指着砚台边缘的小缺口,“你看这儿,肯定是当年周奶奶磨墨太急,杵子撞上去磕的——跟你吃饭抢筷子一个样。”
铁雄挠挠头,突然指着门口:“哎,那不是收废品的老李吗?他咋来了?”
老李拎着个麻袋站在门口,脸涨得通红,手里攥着个铜烟袋锅,烟杆上缠着圈红绳。“张……张哥,”他把麻袋往地上一放,“我寻思着,这东西说不定也是个老物件,你帮瞅瞅?”
麻袋里滚出个锈迹斑斑的铜香炉,三足两耳,炉身上刻着“平安”二字,边缘的花纹被烟火熏得发黑。张伟蹲下去,用指甲抠了抠炉底的泥垢,露出个模糊的“宣”字。
“这是宣德炉的仿品,”张伟掂量着香炉,“但年份不浅,至少到民国。你从哪儿收的?”
老李搓着手,嘿嘿笑:“前儿收了个旧衣柜,这玩意儿就垫在柜角,我瞅着沉,没敢扔。”他突然压低声音,“能值……一顿涮肉不?”
铁雄在旁边喊:“何止涮肉!能请咱全胡同吃两顿!”
正说着,周老先生的孙子小周匆匆赶来,手里捧着个木匣子。“张叔,我爷让我把这个送来,”他打开匣子,里面是支紫毫笔,笔杆刻着缠枝纹,笔帽上镶着点翠,“这是当年跟砚台一套的,我爷说凑齐了才像样。”
张伟接过毛笔,笔尖还带着点墨渍,像是刚用过不久。他小心地把笔放在砚台旁,突然发现笔杆上刻着个极小的“婉”字。“这是你奶奶的名字?”
小周点头:“我爷说奶奶叫婉如,当年总用这支笔写家书,说‘婉’字配‘凤衔珠’,是盼着日子能温婉顺意。”
铁雄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周奶奶肯定是个美人,写的字跟她人一样好看!”
张伟没理他,只盯着砚台和毛笔,突然想起周老先生说的“缘分续上了”。他转身从里屋拿出个旧相框,里面是张黑白照片:穿旗袍的女子坐在窗前,手里握着支笔,桌上摆的正是这方砚台。“这是我太奶奶,”张伟指着照片,“当年她在荣宝斋当账房,说见过周奶奶来买砚台,说那姑娘笑起来,眼里像盛着星星。”
小周凑近看,突然指着照片里的窗棂:“这花纹!跟我家老宅的一模一样!”
老李在旁边听得直咂嘴:“这叫啥?千里姻缘一线牵?不对,是老物件牵线!”
傍晚时,胡同里的街坊都来看凑齐的砚台和笔。刘大爷摸着烟袋锅说:“还是老东西讲究,一针一线、一笔一砚都藏着心思。”陈奶奶给大伙分刚炸的糖糕:“吃点甜的,沾沾这圆满的喜气。”
张伟看着被人群围着的展柜,铁雄正给小孩讲“凤衔珠”的故事,小周在给老李讲周奶奶的家书,夕阳透过玻璃窗,把砚台染成了暖金色。他突然觉得,这些老物件哪是死物,分明是一代代人攒下的念想,像条看不见的线,把过去和现在缝在了一起。
铁雄跑过来,嘴里塞着糖糕:“张哥,咱明天去潘家园转转呗?说不定还能捡着宝贝!”
张伟笑着点头,目光又落回砚台。那凤凰的眼睛在暮色里闪着光,像是在说:日子还长,故事还多着呢。
铁雄惦记着去潘家园捡宝贝,第二天凌晨三点就爬起来,拽着张伟往胡同口跑,自行车铃铛“叮铃哐啷”响,惊得刘大爷家的鸽子扑棱棱飞起来。
“轻点!”张伟蹬着车骂他,“还没到潘家园,先把街坊全吵醒了。”铁雄不管,脚蹬得飞快,书包上的补丁在路灯下晃啊晃:“去晚了好东西都被挑走了!王师傅说那儿有卖老怀表零件的,比咱这全。”
到了潘家园,天刚蒙蒙亮,摊儿刚支起来一半,卖货的蹲在地上摆弄物件,买货的举着电筒照来照去,跟打游击似的。铁雄眼尖,瞅见个地摊上摆着堆铜疙瘩,拉着张伟就冲过去:“张哥你看!这是不是‘马轮’?”
摊主是个戴草帽的老头,叼着烟袋笑:“小伙子懂行啊?这是民国的钟表零件,正经玩意儿。”张伟捏起个铜疙瘩,对着光看:“是‘马轮’,就是磨损太厉害,得重新打磨。”铁雄赶紧问价,老头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十一个,俩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