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展?”铁雄擦着手跑出来,眼睛亮得像灯泡,“是不是能把刘大爷那杆老猎枪摆出来?他总说那枪打跑过野猪!”
“不光呢,”张伟翻着箱子里的说明书,“王馆长说,咱胡同能评上历史文化街区,全靠这些老物件撑场面。展出来让更多人看看,就没人敢随便动咱这地方了。”
正说着,刘大爷扛着猎枪进来了,枪身擦得锃亮,木托上的包浆油光水滑。“听见你们说展览?”他把枪往墙上一靠,枪托磕在砖上“咚”一声,“我这枪可有故事,当年日本人进村,我爹就靠它守着粮窖,一枪崩在房檐上,惊得鬼子不敢靠近。”
陈奶奶从里屋翻出个铁皮盒,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泛黄的照片。“这是我男人年轻时的照片,”她指着一张穿军装的黑白照,“那会儿他在这儿住,房梁上的标语就是他刻的。后来他去打仗,就再也没回来……”
铁雄凑过去看,照片上的年轻人眉眼清亮,跟张伟有点像。他突然想起啥,拽着张伟往家跑:“张哥,我家阁楼上有我爷爷的工具箱,他是修钟表的,那些小镊子比头发丝还细!”
俩人刚跑没几步,就见王大妈领着群孩子涌进来,个个手里捧着宝贝——有缺了口的粗瓷碗,有绑着红绳的铜锁,还有个掉了漆的铁皮饼干盒,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
“这些都是娃们家找出来的,”王大妈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别看不起眼,都是念想。就说这饼干盒,当年我嫁过来时,陪嫁就这一个盒子,装着我娘给的银镯子。”
张伟看着院子里越堆越多的老物件,突然觉得这不是普通的破烂,是胡同的骨头。每道划痕、每处锈迹,都藏着日子的温度。他蹲下来,摸着那个铁皮饼干盒,盒盖一掀,“咔哒”一声脆响,像时光在说话。
“咱得给这些物件写个牌子,”张伟拍了拍铁雄,“把故事都记下来,不然时间长了,谁还记得哪件是哪户的念想。”
铁雄使劲点头,转身就去翻作业本,铅笔在纸上划拉得飞快。陈奶奶的花瓣酱熬好了,甜香混着胡同里的槐花香飘出去,引得街坊们都往这儿凑。刘大爷搬来长条桌,王大妈铺上台布,孩子们踮着脚把物件摆上去,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上面,每件东西都闪着光。
张伟看着这热闹劲儿,突然想起刚听说要拆胡同那会儿,心里头空落落的。现在他明白了,要保的不只是房子,是这些物件串起来的日子,是爷爷的工具箱、奶奶的铁皮盒、刘大爷的老猎枪,是每个人心里那点舍不得丢的念想。
铁雄举着刚写好的牌子跑过来,字歪歪扭扭的,却看得人心里热乎。“张哥你看,”他指着“大伙乐花瓣酱——陈奶奶熬的,里面有春天的味”,“这样就没人忘了。”
张伟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远处传来王馆长的大嗓门,说文化展的日子定了,就选在周末。风穿过胡同,带着花瓣酱的甜香,吹得“聚宝阁”的招牌轻轻晃。
铁雄把写好的牌子往“大伙乐花瓣酱”罐子旁一插,突然一拍大腿:“坏了!刘大爷的猎枪还没写呢!”说着就要往刘大爷家跑,被张伟一把拉住:“急啥,先尝尝陈奶奶的酱。”
陈奶奶早盛了一小碟花瓣酱,拌着刚蒸好的白馒头,递过来:“尝尝?去年的桂花混着今年的‘大伙乐’,酸甜口的。”铁雄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嘴里却含糊着:“好吃!比超市买的果酱香!”
正闹着,王馆长带着两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来了,手里拿着卷尺和相机。“咱这胡同啊,能评上历史文化街区,多亏了这些活化石。”他指着墙上的标语、房梁上的刻痕,“这些都是活生生的历史。”
一个戴眼镜的姑娘蹲下来,对着铁皮饼干盒拍个不停:“这物件太有年代感了,上面的漆掉得都有讲究,能看出当时的工艺。”另一个小伙子则围着刘大爷的猎枪打转,问这问那,刘大爷说得眉飞色舞,手里的旱烟杆都忘了点。
张伟帮着登记物件信息,铁雄在一旁给每个物件编编号,陈奶奶则给大伙端茶倒水。孩子们穿梭在院子里,有的举着自己家的旧玩具,有的扒着长条桌看稀罕,叽叽喳喳像群小麻雀。
“张哥,你看这个!”铁雄从裤兜里掏出个弹珠大小的铁疙瘩,“我爷说这是他小时候玩的‘铁蛋’,打弹弓用的,磨得光溜溜的。”张伟拿过来一看,上面还留着弹弓皮筋勒出的浅痕,赶紧让王馆长的助手记下来。
太阳爬到头顶时,长条桌上已经摆得满满当当。从清末的铜烟袋锅到七十年代的搪瓷缸,从绣着牡丹的旧鞋垫到缺了角的算盘,每件东西都沾着烟火气。王馆长的助手们忙得满头汗,相机快门声“咔嚓”不停。
“得弄个展柜,”张伟看着这堆宝贝,突然说,“就用胡同口那间空房,刷上白墙,安上玻璃柜,让路过的人都能看。”
“我爹会 carpentry(木工)!”铁雄抢着说,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挠挠头,“我是说,我爹会打木头柜子,让他来做展柜,保准结实!”
陈奶奶笑着点头:“我把西屋的旧窗帘拆了,洗干净改改,能当展柜的衬布,红底白花的,喜庆。”
刘大爷磕了磕烟袋锅:“我这就去喊老伙计们,把那间空房拾掇出来,该修的修,该补的补。”
说干就干。铁雄他爹带着工具来了,锯子、刨子在他手里耍得飞起,木屑纷飞间,一个个玻璃展柜慢慢成形。陈奶奶踩着板凳,踮着脚给窗户换纸,阳光透过新糊的毛边纸照进来,柔和得像一层纱。刘大爷带着几个老头,把空房地上的碎砖烂瓦清出去,还在墙角种上了几盆“大伙乐”,说是给展厅添点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