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同浓稠的墨汁泼洒在天幕,将白日的喧嚣与污浊一并掩盖。一轮冷月孤悬,洒下清辉,却无法驱散校园某些角落里盘踞的、更深沉的阴影。
在这间小小的画室里,只有一盏从旧物市场淘来的、光线昏黄的台灯亮着,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圈出一小片光明。
吴邪坐在木桌前,面前摊开着从档案馆带回来的建筑图纸和那本《杭城轶闻录》,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试图将文字记载的玄异地点与图纸上的实际坐标对应起来。
张琪琳则靠坐在窗边的阴影里,闭着双眼,仿佛睡着了。但吴邪知道,她并没有睡。她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正以自身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向四周扩散,扫描着这个校园里每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波动。这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由张琪琳进行大范围的警戒和侦查,捕捉吴悠身上那个“系统”可能泄露的痕迹,同时也警惕着其他可能存在的威胁。
寂静中,只有吴邪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的车辆驶过的声音。
突然——
一直如同雕塑般静止的张琪琳,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在黑暗中仿佛能自行发光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极其锐利和震惊的光芒!
她原本放松的身体在刹那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倏地站起身,目光穿透了布满污垢的玻璃窗,死死地盯向校园西北角的某个方向!
她的动作太快太突兀,带倒了脚边一个空的颜料罐,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吴邪被这动静惊动,立刻抬起头,正好对上张琪琳那异常凝重且带着难以置信神情的侧脸。
“怎么了?”吴邪放下笔,心中一凛,迅速站起身,压低声音问道。他从未在张琪琳脸上看到过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即使是面对雨夜那些混混,她也只是淡然。
张琪琳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按在冰冷的窗台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依旧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仿佛要将那片黑暗看穿。过了好几秒,她才缓缓地,用一种带着极度不确定和一丝……几乎是幻觉般颤抖的语气,吐出了一个字:
“他。”
这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吴邪的耳膜,直抵心脏!
他?!
在这个世界,能让张琪琳有如此反应的“他”,只有一个可能!
吴邪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血液似乎在瞬间冲上了头顶!他一个箭步冲到窗边,顺着张琪琳的目光望去,但窗外只有被月光勾勒出模糊轮廓的建筑物剪影和沉沉的夜色,什么也看不到。
“他?你是说……?”吴邪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沙哑,他甚至不敢说出那个名字,生怕这只是个一触即碎的幻梦,“你感觉到他了?'吴邪'?”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希望和恐惧同时攫住了他。
张琪琳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吴邪。她的眼神依旧锐利,但深处却翻涌着吴邪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震惊、困惑、一丝微弱的期盼,以及更多的、浓得化不开的疑虑。
“气息。”她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感应消耗了她极大的精力,“很淡,一闪而过。但……是他。”
她非常肯定地确认了。
“在哪里?具体位置能确定吗?”吴邪急切地追问,手不自觉地抓住了窗框,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张琪琳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回忆和定位那转瞬即逝的感觉:“西北。旧楼区。范围……很大,无法精确。”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这句充满了矛盾的话,却精准地描述了她刚才的感受:
“很近,又……很远。”
很近,是指那气息出现时,带给她的感觉仿佛就在咫尺之间,无比清晰,属于吴邪独有的、温暖而柔软的生命磁场。
很远,是指那气息消失得太快,太突兀,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惊鸿一瞥,无法捕捉,无法追踪,留下的只有空间被强行撕开又迅速弥合后的空洞感。
“空间波动。”张琪琳再次开口,给出了更专业的判断,“刚才那里,有很强的空间波动。他的气息……是随着波动出现的,也随着波动消失了。”
吴邪的心沉了下去。不是稳定的存在,而是伴随着空间波动出现?这意味着什么?是别的世界的吴邪恰好在那里,触动了什么?还是……如同他和张琪琳一样,也是意外落入这个世界的碎片?甚至……是她那个世界的吴邪,在寻找他们的过程中,短暂地路过到了这里?
无数种可能性在脑海中疯狂盘旋,每一种都带着巨大的不确定性和风险。
“能追踪到空间波动的源头吗?或者,残留的痕迹?”吴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张琪琳闭上眼,再次集中精神感知。几分钟后,她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更深的困惑。
“消失了。”她说道,“很干净。就像……从未出现过。”
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方式,更加印证了这与寻常的能量泄露不同,涉及到了更深层次的空间规则。
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画室里,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很长,随着灯火的摇曳而晃动。
希望如同昙花一现,骤然绽放又骤然凋零,留下的失落感反而更加沉重。
“这不是坏事。”吴邪最终打破了沉默,他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心头的阴霾,“至少证明,这个世界的空间确实不稳定,存在‘孔洞’或者类似的通道。而且……‘他’确实以某种形式,与这个世界产生了关联。”
他看向张琪琳,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这更坚定了我们必须尽快行动的理由。找到吴悠和那个系统的核心,弄清楚这个世界的异常根源。也许,答案就藏在里面。”
张琪琳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判断。对于她而言,任何与“他”相关的线索,无论多么渺茫和诡异,都值得追查到底。
“我去看看。”张琪琳说道。虽然痕迹已经消失,但她还是想亲自去那个区域查探一番,或许能发现一些被忽略的细节。
“小心。”吴邪没有阻拦,只是郑重地叮嘱。那个方向是旧楼区,据说有部分建筑即将拆除,人迹罕至,但也意味着可能存在未知的危险。
张琪琳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身影一闪,如同融入了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地从窗口翻了出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建筑物的阴影里。
吴邪独自留在画室里,再也无心研究图纸。他走到窗边,望着张琪琳消失的方向,西北角的天空依旧沉寂。
很近,又很远。
'吴邪'……
你究竟在哪里?是以何种状态存在?
而刚才那短暂的气息泄露,是意外,是征兆,还是……某种呼唤?
冰冷的夜风吹进窗口,带着深秋的寒意。
吴邪握紧了拳头。
谜团越来越多,但方向,似乎也正在黑暗中,一点点地显现出来。
他必须更快,更准。
在下一波空间波动出现之前,或者在吴悠和他背后的“东西”造成更无法挽回的局面之前。